昭武帝的眼中,爆发出骇人至极的精光!
对!
这才是他内心深处,对兴业司那恐怖吸金能力最大的,也是唯一的一丝隐忧!
这天下,所有的利,都必须由他掌控!
任何脱离掌控的利益,无论它能带来多大的好处,本质上都是动摇国本的毒瘤!
这个叫林昭的少年,他怎么敢……他怎么能看得如此通透!
昭武一字一句地往下读。
当他看到林昭将兴业司的模式,剖析到两淮的盐、景德的瓷、蜀中的锦,描绘出一幅足以让国库充盈到溢出的宏伟蓝图时,他的呼吸微微急促。
而当他看到林昭笔锋一转,论述此法若落入权臣、豪强、甚至敌国之手,将酿成何等倾覆之祸时,他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这写的不是策论。
这是在剖析他的心!
这个十二岁的少年,仿佛站在他的面前,将他这个帝王心中最深沉的欲望和最隐秘的恐惧,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之下。
最后,当皇家工商总会那六个字,以及其后详尽的、将所有权力收归君王一人的构想,呈现在他眼前时。
他仿佛看到了一条由黄金铸就的缰绳,被他牢牢握在手中。
而缰绳的另一头,套着一头名为财富的巨兽。
这头巨兽,将踏遍大晋的每一寸土地,将所有反抗的、不服的,尽数碾碎!
殿内,陷入了长久的死寂。
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
昭武帝将那份策论,从头到尾,仔仔细细地,看了三遍。
每一个字,每一个标点,他都看得无比清晰。
许久。
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这声叹息里,有极致的欣赏,有如获至宝的惊喜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沉的忌惮。
他缓缓将卷轴合上,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陈洪,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飘忽。
“陈洪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此子,非池中物。”
昭武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奉天殿的殿顶,望向了遥远的荆州方向。
陈洪的心脏狂跳,他知道,这句话从天子口中说出,是何等份量的评价。
大殿再次陷入沉默。
良久,良久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
“今科荆州乡试,林昭,为解元。”
“钦点。”
陈洪心中剧震,连忙跪下领旨:“奴婢遵旨!”
钦点解元!
这是何等的圣眷!
开国以来,从未有过天子亲自下场,点定一个乡试解元的先例!
昭武帝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他将那份策论卷轴拿起,又轻轻放下,眼神落在了某个方向。
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。
“去。”
“把赵楷,给朕叫来。”
子时已过,夜色浓得化不开。
一道急促的口谕,如同一只冰冷的手,扼住了三皇子府的咽喉。
赵楷换上朝服,在内侍的引领下,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之巅的奉天殿。
宫道两侧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,像一双双沉默的眼睛,注视着他这个深夜被召的皇子。
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。
他心中反复推演,从荆州传回的“八百里加急”,到孟秋白“上呈圣裁”的举动,每一个环节都透着诡异。
不安,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,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。
当他踏入奉天殿的那一刻,那股不安达到了顶点。
大殿之内,空旷而死寂。
烛火摇曳,将昭武帝的身影在巨大的龙椅上投射成一尊沉默的魔神。
“儿臣,参见父皇。”
赵楷跪下,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。
昭武帝坐在那里,目光幽深,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。
这种平静,比雷霆震怒更加可怕。
时间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大殿内死寂无声,连烛火跳动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。
赵楷的额头,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砖上。
终于,昭武帝动了。
他伸出手,将那份卷轴拿起,然后随手一扔。
卷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轻飘飘地落在了赵楷的面前。
“看看吧。”
昭武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。
赵楷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他颤抖着双手,几乎是匍匐着上前,才将那份卷轴捡起。
展开卷轴的瞬间,他的心,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。
那石破天惊的开篇,直指君王心病的论述,那任何帝王都无法拒绝的皇家工商总会。
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。
他所有的布局,所有准备用来攻击林昭的罪名,“攻讦朝政”、“结党营私”、“科场舞弊”
在这一份将聚宝盆亲手捧到父皇面前的赤胆忠心面前,都成了笑话!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输得体无完肤。
冷汗,瞬间浸透了里衣,紧紧地贴在背上。
“父皇……”
赵楷猛地叩首在地,金砖冰冷的触感让他找回了一丝神智,他刚想开口辩解,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。
“你看懂了?”
昭武帝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平淡,却打断了他所有的话。
赵楷的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。
他不能不辩解!
“儿臣……儿臣以为,此子心机深沉,巧言令色!”
赵楷抬起头,迎着父皇那深不见底的目光,硬着头皮说道:“他不过是揣摩圣意,意在沽名钓誉,讨好君父!其心可诛!”
“沽名钓誉?”
昭武帝的嘴角,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。
那是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冷笑。
“他把这么大一块肥肉,从自己的嘴边,直接送到了朕的嘴里,你也管这叫沽名钓誉?”
昭武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,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,让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。
他一步步踱到赵楷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。
“赵楷,你的眼界,太窄了!”
皇帝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如锤,狠狠地砸在赵楷的心头。
“朕以为,你派谢安去荆州,是去收服他,驾驭他,让他这把快刀为你所用,为朕所用。”
“但你现在做了什么?”
昭武帝的眼中,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寒光!
“你想毁掉他!”
“如此经天纬地之才,如此能为国库开源、为社稷强兵的国之栋梁,你不想着为国所用,为朕所用,却仅仅因为他不在你的毂中,便要置之于死地!”
昭武帝的声音陡然拔高。“这就是你做皇子的器量?!”
“这就是你想让朕看到的胸襟?!”
器量……胸襟……
赵楷的脑海中一片空白,只剩下父皇那雷霆般的质问在反复回响。
他所有的自负,所有的城府,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!
“儿臣知罪!”
“儿臣知罪!”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,赵楷吓得魂飞魄散,什么辩解,什么心机,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他一下又一下,重重地将头磕在金砖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父皇息怒,儿臣……儿臣一时糊涂!儿臣知罪了!”
昭武帝冷冷地看着他,眼中那骇人的怒火渐渐敛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失望。
他没有让赵楷停下。
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,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。
许久。
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。
“你,让朕很失望。”
说完这句话,昭武帝转身,重新走回龙椅,坐下。
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的赵楷一眼。
他只是拿起那份林昭的策论,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,目光再次变得幽深而复杂。
而跪在地上的赵楷,在听到“你,让朕很失望”时,整个身体都僵住了。
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他恐惧的,是父皇这句平静的宣判。
他知道今夜之后,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。
而这一切,都拜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十二岁少年所赐。
林昭。
赵楷趴在地上,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,眼中除了恐惧,更滋生出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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