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映红的名字从她嘴里飘出来的时候，陈三槐正盯着手里的辣条。
那包东西安静地躺在他掌心，颜色鲜艳得不像话。他没动，也没说话，只是把左眼闭了一下。血丝顺着眼角爬下来，滴在包装上，像一滴锈住的油。
太爷爷蹲在旁边，抱着机顶盒，手指在按键上敲得飞快。屏幕闪了几下，跳出一堆乱码。他骂了句什么，又按了个组合键，画面突然稳了。
“就是这个。”他说，“时间对上了。”
陈三槐低头看。辣条背面的生产日期下面，有一行极小的字，普通人根本看不见。但他能。通阴眼扫过去，那些数字开始跳动，像是活的一样。
癸卯年七月初九子时。
和陆离启动私铸熔炉的时间，分秒不差。
“这不是巧合。”他说，“是记录。”
太爷爷点头。“这包辣条，是钥匙。”
话音刚落，空气里传来一阵电流声。一道蓝光从天而降，砸在两人中间。光柱散开，露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，手里抱着一台冒烟的笔记本。
孙不二来了。
他甩了甩头发上的灰，抬头看见陈三槐的眼神，立刻举手投降。
“我不是来蹭饭的！我是来救场的！”
陈三槐没理他。他把辣条翻了个面，用指甲盖轻轻刮了一下内层薄膜。一层淡金色的纹路浮现出来，排列成环形阵列，像是某种符文编码。
“你能读吗？”他问孙不二。
孙不二凑过来，眼镜片反着光。“这是压缩数据流……等等，这格式我见过！”他猛地拍桌，“奈何桥VR导航系统的底层协议！”
太爷爷插嘴：“那你能不能把它打开？”
“能是能。”孙不二挠头，“但需要密钥。这种级别的时空投影，必须用真实记忆验证身份，不然系统会当成非法入侵直接踢出去。”
陈三槐皱眉。“我没去过汉代。”
“我去过。”太爷爷突然说。
两人同时转头。
老头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假牙。“我在改功德簿的时候，顺手进过刘备的账户后台。那时候地府在长安设了分部，归铸币司管。我虽然没进去太久，但监管巡查的日志我还记得。”
孙不二眼睛亮了。“够了！只要那段记忆还在你脑子里，就能伪造通行凭证！”
他迅速打开笔记本，接上机顶盒。屏幕上跳出一个进度条，开始加载虚拟通道。
“准备好了叫我。”他说。
陈三槐没动。他盯着辣条包装上的符文，忽然伸手撕下一角，塞进道袍夹层。然后他脱下右脚那只露趾布鞋，放在膝盖上检查了一遍。鞋底沾着泥、香灰、还有点不知道哪来的狗毛。
他点点头，穿回去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孙不二按下回车。
蓝光再次炸开，三人身影瞬间模糊。数据流像潮水一样涌来，缠住他们的意识。陈三槐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眼前一片雪白。
等视野恢复时，他已经站在一座石门前。
高墙耸立，上面刻满篆文。门楣上写着四个大字：**地府铸币司**。
风从远处吹来，带着铜汁的味道。
“到了。”孙不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“建安三年，七月十九，午时三刻。”
太爷爷四处张望。“比我上次来破了不少。”
陈三槐往前走。地面是青石铺的，踩上去有点滑。他能感觉到脚下有震动，像是底下有什么机器在运转。
穿过石门，是一间巨大的厂房。中央摆着一座青铜熔炉，火焰正旺。炉口上方悬浮着一块玉简，上面滚动着无数账目条目。
“利率重写协议。”孙不二念出标题，“正在执行中。”
陈三槐眯眼。火光里，有个身穿黑袍的人影站在炉边，手里握着一支朱砂笔，正在玉简上勾画。
那人转过身。
不是陆离。
是个更老的男人，脸上有道疤，从眉骨一直划到下巴。他看了三人一眼，没有惊讶，反而笑了。
“我就知道你们会来。”他说，“但已经晚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抬笔一点，熔炉轰然开启。一团赤红色的铜液翻滚而出，里面浮着一枚古钱。
陈三槐认得那枚钱。
衣带诏铜钱。
太爷爷低吼一声，扑向机顶盒。他按下录像键，屏幕立刻开始捕捉环境数据。绿色的进度条缓缓推进。
“别让他销毁！”陈三槐冲上前。
黑袍人冷笑，判官笔一挥，空中浮现一道符印，直奔炉口。只要落下，铜钱就会彻底融化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陈三槐抬脚。
鞋子飞出去，正中控制系统。
鞋底沾着的香灰和泥土洒了一地，正好盖住感应区。火焰猛地一颤，熔炉发出刺耳的警报声，自动流程中断。
铜钱悬在半空，没有落下。
“你干什么！”黑袍人大怒，转身扑来。
孙不二反应最快。他在空中调出虚拟键盘，手指飞舞，几行代码刷屏而过。
“植入延迟脚本成功！”他喊，“现实世界还有十分钟窗口期！”
太爷爷还在录。“这账做得比拼多多还假。”他一边嘟囔，一边把机顶盒角度调低，确保拍到玉简上的修改记录。
陈三槐喘了口气，弯腰去捡鞋。
就在这时，熔炉深处传来一声闷响。
火焰重新燃起，比之前更旺。玉简上的文字开始快速刷新，新的协议覆盖旧的，一条接一条。
“不好！”孙不二脸色变了，“他在强行同步！就算我们阻止了这一炉，历史也会被自动修正！”
陈三槐站直身体，看着那枚还在半空的铜钱。
它微微发亮，像是在求救。
他知道，如果让它消失，所有关于衣带诏的记忆都会被抹去。不只是他师父留下的线索，还有整个阴阳两界纸钱系统的起源。
他不能让这事发生。
“还能再拖多久？”他问孙不二。
“最多五分钟。”
“够了。”陈三槐脱下另一只鞋，连袜子一起扔在地上。他走到熔炉前，一脚踩上控制台。
赤足接触金属的瞬间，一股热流窜上来。他的右眼开始流泪，止不住地流。不是因为疼，是因为有太多声音在哭。
那些被篡改的账本，那些被烧毁的契约，那些死在铸币厂里的冤魂，全在他耳边喊。
他没躲。
“太爷爷。”他说，“录到证据了吗？”
“录到了。”老头握紧机顶盒，“每一笔都清清楚楚。”
“那就够了。”
他低头看向熔炉，火焰映在他脸上，忽明忽暗。
黑袍人举起判官笔，准备最后一击。
陈三槐抬起手，把那截从辣条包装上撕下的符文贴在胸口。
蓝光再次闪现。
孙不二惊叫：“你要干嘛？！”
陈三槐没回答。
他只知道，这一脚，不能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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