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,还没等他下令,水手长周泰就“噌”地跳了起来,满脸通红,酒气熏天:“少主莫慌!看俺老周的!” 只见他一把扯下自己那把浓密乌黑的胡子——末端居然不知用什么方法打了个结实的活扣——大吼一声,“俺用胡子勾住礁石,把船拉出来!” 说罢,他奋力将胡子甩向礁石方向。
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胡子套是套中了东西,但并非礁石,而是一只正在旁边礁石上悠闲晒太阳的硕大海龟。周泰浑然不觉,运起蛮力猛拉,“嘿咻!”一下,竟把那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海龟硬生生从礁石上拖了下来,四脚朝天,在浅水里拼命扑腾。
“……”孙权捂住了脸。周瑜在一旁轻轻扶额,叹了口气:“看来今晚有海龟汤喝了。”
就在这时,了望台上传来一声惊呼:“船!是‘荆襄号’!‘红发刘表’来了!”
众人顿时紧张起来。只见一艘比“江东一号”高大不少、船帆上绘着狰狞黑蟒的战舰,正乘风破浪而来。船头立着一人,正是“红发刘表”。他年纪约莫五十,一头显眼的红发,戴着一只独眼龙眼罩,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,齐腕而断,装着一只明晃晃、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铁钩,此刻那钩子正随着他的动作,“咔嗒、咔嗒”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。
“孙权小儿!”刘表的声音沙哑而嚣张,“识相的,就把你爹留下的那半张藏宝图交出来!否则,老子就把你们全丢下海喂东海那只喜欢把人缠成粽子的大章鱼!”
孙权心里打鼓,但众目睽睽之下,船长的尊严不能丢。他强作镇定,上前一步,按着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剑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:“刘……刘表!你休要猖狂!有……有种就放马过来,决一死战!”
他本想摆个威武的姿势,可偏偏这时,脑海里的“江东一号”又开始尖叫:“啊啊啊!是那个钩子!船长!我好怕那个钩子!它看起来能轻易划花我的木板!我们快跑吧!快调头!”
这意念传来的同时,仿佛是为了印证船的恐惧,只听得船头“哐当”一声巨响——那沉重的生铁船锚,竟然自己脱钩掉了下来,重重砸进海里,锚链“哗啦啦”瞬间绷直。刚刚因为撞击暗礁本就行动不便的“江东一号”,这下被锚死死定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。
刘表和他手下的海盗们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:“哈哈哈!还没打就下锚投降了吗?孙权小儿,你也太怂了!”
孙权羞得满脸通红,恨不得跳海。就在这危急关头,周瑜却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几步,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,“啪”地一声打开,对着阳光看了看,然后朝着刘表的方向,用不大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:
“刘船长,稍安勿躁。如果在下没看错,您钩子上镶嵌的那颗硕大的、自称是‘深海血珀’的宝石,是上周才从吴郡码头‘黑鲶鱼’老王的摊子上买的吧?进价三两银子,成色一般,杂质颇多。您把它镶在这钩子上充门面,就不怕懂行的人看了,笑话您寒酸吗?”
周瑜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,但话语内容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精准地刺中了刘表的痛处。刘表那张老脸瞬间涨得比他的头发还要红,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: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放屁!老子这宝石是……是……”
他气得语无伦次,那只铁钩手因为激动而胡乱挥舞,差点一钩子把自己头上的海盗帽给勾下来,显得狼狈不堪。
就在刘表方寸大乱的这个空档,老将黄盖动手了!“接着!”他大吼一声,将手中一个装满劣质朗姆酒的酒桶抛向空中。早已准备好的周泰,虽然醉眼朦胧,但动作却不慢,他那神奇的胡子再次派上用场,如同灵蛇出洞,一卷一甩,精准地裹住酒桶底部,借力使力,将那酒桶像投石机的石弹一样,朝着“荆襄号”的桅杆猛甩过去!
“嘭!”
酒桶不偏不倚,正中主桅杆中部,木屑纷飞,桶身炸裂,里面浑浊的酒液如同暴雨般倾洒下来,淋了“荆襄号”甲板上的海盗们满头满身。这些海盗多是酒鬼,闻到浓郁的酒香,也顾不上打仗了,纷纷趴在地上,争先恐后地舔舐起甲板上的酒液,场面一时混乱不堪。
刘表气得暴跳如雷,连声喝骂,却无法阻止手下抢酒的丑态。眼见时机已失,他只好恨恨地瞪了孙权一眼,撂下句“小子你给我等着!”,便指挥着混乱的手下,灰溜溜地调转船头撤走了。
强敌退去,孙权刚想松口气,顺便在手下面前说两句“此战全赖将士用命”之类的场面话,找回点船长威严,那只一直蹲在桅杆上看热闹的鹦鹉,却适时地飞落到他肩膀上,扯着脖子大喊:“赔本了!赔本了!一个酒桶值五两银子!赔本了!”
孙权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。他沮丧地低下头,正好看见自己崭新的海盗靴上,不知何时,结结实实地踩中了一坨黑乎乎、黏糊糊的东西——正是海鸥或者信天翁的排泄物。他猛地想起父亲遗产中关于传国玉玺的巫毒诅咒——“摸过的人三天内必踩狗屎”。可自己明明没摸过玉玺啊?难道……仅仅是拥有那半张图,诅咒就生效了?孙权欲哭无泪,看来老爹留下的传说,真不是骗小孩的。
这惊险又滑稽的第一仗,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赢了。此后,孙权的海盗团又陆续“招募”了两位“人才”。
一位是鲁肃,担任账房兼航海士。他是个胖乎乎、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,但有个特点:抠门到极致,而且随身带着个紫檀木算盘。每次打劫(或者被反打劫)之后,他都会立刻蹲在甲板上,“噼里啪啦”地拨弄算盘,嘴里念念有词:“今日收获糙米五十袋,按市价折银……预计可支撑全船十五日口粮……然则,修补船身撞伤,耗费木板、桐油、铁钉合银三两五钱……唔,净亏……赔本了!又赔本了!” 每当这时,那只鹦鹉就会飞到他旁边,和他一唱一和地喊“赔本了”。
另一位是诸葛瑾,担任导航员。他为人谨慎,学识渊博,据说能看懂最复杂的星图和海图。可不知为何,他方向感极差,或者说运气奇差。他信誓旦旦指着海图说“据此方向,顺风行船三日,必是那藏宝之岛”,结果三天后,众人看到的却是“红发刘表”的老巢——荆襄水寨的了望塔。要不是周瑜发现得早,借着一场大雾悄悄溜走,他们差点就被刘表的钩子手舰队包了饺子,变成名副其实的“筛子”。
就是这样一群人和一艘船,居然也在危机四伏的东海渐渐闯出了一些名堂。他们的战绩多半不是靠硬碰硬,而是各种出人意料、甚至让人啼笑皆非的“歪招”。
比如有一次,他们遭遇了东海势力最庞大的海盗之一——“黑胡子曹操”的“许昌号”。曹操的船又高又大,侧舷密密麻麻的火炮看得人头皮发麻,船帆上悬挂的旗帜也与众不同,并非骷髅头,而是写着“挟天子以令海盗”的古怪标语,显得霸气而嚣张。
面对强敌,孙权一时热血上涌,试图激发与“江东一号”的心灵感应,他双手按在甲板上,心中默念:“伙伴!展现你力量的时候到了!冲过去,用我们的船头,撞他!”
结果,脑海里传来的却是“江东一号”带着哭腔的回应:“不要啊船长!他那船那么硬,炮口那么粗!撞上去我会散架的!我怕疼!要不……要不我们假装是路过的商船,他没看见我们,对,没看见我们……”
孙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就在两船对峙,气氛凝重到极点时,旁边醉醺醺的周泰,刚好一网撒下去,捞起一条金光闪闪、异常肥美的黄鳍金枪鱼。周泰兴奋地高举渔网,朝着孙权大喊:“少主!少主!快看!好大的鱼!今晚可以加餐啦!”
这声呼喊,在寂静的海面上格外清晰。“许昌号”上那些常年吃咸肉硬饼的海盗们,顿时被那条活蹦乱跳、色泽诱人的大鱼吸引了目光,不少人忍不住凑到船舷边指指点点,议论今晚能不能分杯羹。
就在曹操的部下注意力被分散的刹那,周瑜动了。他看似随意地拿起一个软木酒塞,浸透火油,用小巧的弹弓悄无声息地射出。那带着火苗的酒塞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精准地落在了“许昌号”主帆的下沿。干燥的船帆遇火即燃,迅速蔓延开来。
曹操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,气得吹胡子瞪眼,指着孙权大骂:“孙权!你个卑鄙小子!两军交战,你不讲武德!玩赖!”
孙权这边,则趁着“许昌号”一片救火的混乱,赶紧拉起船帆,在周泰“可惜了我的大鱼”的哀嚎声中,逃之夭夭。
跌跌撞撞,哭哭笑笑。孙权的江东海盗团,就这样以其独特的风格,在东海留下了无数令人捧腹又惊奇的传说。终于有一天,某个被他们从其他海盗手中救下的商船船长,感激之余,好奇地问年轻的孙权:“孙船长,您如此年轻有为,将来是想成为称霸一方的大海盗,还是……像你父兄期望的那样,成为那传说中的‘海贼王’?”
此时,夕阳正将海面染成金红色,孙权站在船头,海风吹拂着他终于戴正了的眼罩和略显凌乱的头发。他胸中豪情顿生,叉着腰,朗声答道:“称霸一方?那太小家子气了!我孙权,要当就要当这东海和南海的总海贼王!让所有岛屿的最高处,都飘扬着我们孙家的骷髅旗!”
话音未落,一只路过的白色海鸥,似乎是对这番豪言壮语表达了它的“敬意”,“啪叽”一声,一滩温热的鸟粪精准地落在了孙权刚刚扬起的额头上。
与此同时,“江东一号”那不合时宜的碎碎念又在他脑中响起:“船长,别吹牛了,快下雨了。我感觉气压在下降,我浑身都不舒服。咱们能不能先回船坞,把我右舷那块松了的木板钉钉好?再给我好好刷一遍桐油?求你了……”
孙权僵在原地,脸上的豪迈表情瞬间垮掉。他默默地抬手,抹掉额头上那黏糊糊、臭烘烘的“天赐之物”,长长地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无奈与辛酸。
“行吧……”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,“先回港,给你修木板,刷桐油。刷得亮晶晶的,再去想当海贼王的事。”
在他身后,甲板上是一如既往的“和谐”景象:鲁肃正对着账本拨弄算盘,眉头紧锁地念叨着:“修木板工料二两,桐油一两,今日未有任何进账,净亏三两!赔本了!真是赔本了!” 黄盖和周泰把空酒桶当球踢,撞得船舷“咚咚”响。而周瑜,则依旧优雅地靠在船舷边,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,他嘴角含笑,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美景,那洁白挺括的衬衫在海风中轻轻飘动,那气度,不像是个整日与风浪搏杀的海盗,倒像是个正在豪华游轮上度假的贵族公子。
至于父亲留下的那半张关乎“传国玉玺”的藏宝图?后来有一次,那只鹦鹉拉肚子,情急之下,把放在船长室桌角的、已经受潮模糊的藏宝图叼去当了厕纸。孙权发现后,也只是愣了一下,随即无奈地笑了笑,并没有过多责备。
或许,当海贼王,寻找虚无缥缈的宝藏,并不是他当下最紧要的任务。眼下,他有了更实际、也更重要的目标:先想办法赚点钱,把“江东一号”修补好,让它成为东海最坚固、最漂亮的船;然后,照顾好船上这群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伙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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