丽嫔紧跟在华妃身后，脸上堆着虚伪的假笑，眼神里却满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
甄嬛看到华妃驾临，心头一凛，面上却迅速恢复了恭谨从容，屈膝行礼：“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，给丽嫔娘娘请安。”
华妃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，冷哼一声，绕着甄嬛缓缓踱了半步，目光在她身上逡巡，最终定格在她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，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：
“莞常在好手段啊，连连七日独承雨露，本宫瞧着，这气色果然是……滋润得很呐！”
“这在咱们大清后宫，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新鲜事儿。本宫在宫里这些年，也从未见过如此‘深得圣心’的恩宠呢。”
“不知莞常在，可有什么秘诀，也好让姐妹们……开开眼，学上一学？”
那“深得圣心”四个字，被她咬得又重又慢，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。
丽嫔立刻帮腔，捏着嗓子，声音尖细：“可不是嘛，华妃娘娘说得在理。”
“莞妹妹这般得宠，想必定有过人之处。”
“这‘温柔小意’的功夫，妹妹可真是练到家了，我们这些笨拙的，怕是学都学不来呢。”
“只是啊……” 她话锋一转，带着尖酸的嘲讽，“妹妹也得为皇上龙体想想啊！”
“皇上日理万机，国事繁重，这身子骨……可经不起某些人没日没夜地‘辛苦伺候’！”
“妹妹也该劝劝皇上，雨露均沾才是正理！”
“别光顾着自己承恩，耽误了皇上歇息，也……寒了后宫姐妹的心呐！”
她掩口轻笑，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。
甄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，腰背挺得笔直，长长的睫毛垂下，遮住了眼底的冷意。
再抬起头时，脸上已是一片温婉平和，声音不卑不亢：
“华妃娘娘、丽嫔娘娘谬赞了。嫔妾蒲柳之姿，何德何能？”
“不过是皇上念及嫔妾初入宫闱，又恰逢温泉伴驾，多赐了几分垂怜罢了。”
“皇上乃天下之主，后宫姐妹皆仰沐天恩。雨露均沾，方是六宫和睦之福，嫔妾岂敢独占？”
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点明了自己“初入宫闱”和“温泉伴驾”的特殊性，暗示恩宠并非长久，又主动提出“雨露均沾”，把自己摘了出来，更抬高了皇帝，显得格外识大体。
华妃没料到甄嬛竟如此应对，一番软钉子碰回来，噎得她一时语塞。
她盯着甄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，只觉得那清丽之下藏着说不出的狡猾，心头的火气非但没消，反而更盛。
她冷哼一声，正要再开口，甄嬛却已温声道：“嫔妾出来也有些时候了，恐扰了娘娘们赏花的雅兴，先行告退。”
说罢，再次屈膝，带着流朱浣碧，步履沉稳地转身离开，留下一个清冷从容的背影。
华妃盯着那背影，美艳的脸庞因为怒意而微微扭曲。丽嫔凑上前，低声道：“娘娘，您看她那副清高样子，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华妃厉声喝断她，眼中寒光闪烁，“雨露均沾？说得好听！本宫倒要看看，她甄嬛，能‘识大体’到几时！”
她袖中的手紧紧攥起，长长的护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当晚，养心殿内烛火通明。
甄嬛侍立在书案旁，素手研墨，姿态温婉娴静。
皇帝批阅着奏折，偶尔抬头看她一眼，目光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。
白日里在御花园遭遇华妃刁难的事，甄嬛只字未提。
直到胤禛搁下朱笔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，甄嬛才适时地奉上一盏温热的参茶，声音轻柔地响起：“皇上，夜已深了。”
皇帝接过茶盏，呷了一口，温热入喉，缓解了些许疲惫。
他看着甄嬛在灯下越发显得莹润如玉的侧脸，心中微动，正要开口让她留下。
甄嬛却微微垂首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：“皇上连日辛劳，龙体要紧。嫔妾……不敢独占圣恩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眼看向皇帝，眼神清澈而真诚，“六宫姐妹，皆盼君恩。”
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，声音带着点娇软：“皇上……嫔妾知道您疼惜嫔妾。只是……接连七日留宿碎玉轩，外面……怕是要说嫔妾不懂规矩，恃宠而骄了。”
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，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，“嫔妾……嫔妾实在惶恐不安。皇上……您也该去看看其他姐妹了……”
“雨露均沾”四个字，再次从她口中说出，比白日里对着华妃时，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规劝和一丝微不可察的退让。
大胖橘正沉浸在“莞莞”的温柔乡里，一听这话，眉头就皱了起来，他当然舍不得离开这美人乡。
他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，目光落在甄嬛脸上，带着探究。
她眼底那抹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、如同初春薄雾般的失落，像一根细小的羽毛，轻轻搔刮了一下他的心房。
这份“识大体”背后的小小委屈，让他生出一丝怜惜，同时也有些许被拂逆意愿的不快。
但甄嬛说得情真意切，且前朝后宫一体，他身为皇帝，也不好太过偏颇。
更何况，“莞莞”如此“识大体”，更让他怜爱了。
他沉默了片刻。
理智告诉他，甄嬛所言在理，为了后宫安稳，他确实该去别处坐坐。
可情感上，碎玉轩的温柔宁静，如同一个令人沉溺的港湾，让他本能地抗拒离开。
最终，帝王的理智还是稍稍占据了上风，只是那点不情愿清晰地写在了脸上。
他放下茶盏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嗯，你说得对，苏培盛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摆驾，长春宫。”
“嗻！”苏培盛心中暗暗叫苦，皇上这脸色……去长春宫？他不敢怠慢，连忙高声唱道：“皇上起驾——长春宫——”
甄嬛垂首恭送，直到明黄的仪仗消失在宫门外，才缓缓直起身。
殿内明亮的烛火映着她单薄的身影，在地上拉出长长的、略显孤寂的影子。
她走到窗边，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一步，是不得不退，只盼着，能稍稍平息一点后宫的怨气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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