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一来，就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！嫡福晋的身份……王爷的宠爱……还有弘晖……”
“我的弘晖啊……倘若不是姐姐有孕那日借口身体不适，拖住了所有府医，还不让我出府去请别的大夫……我的弘晖……我的弘晖又怎么会……”
宜修双手掩面，哭得泣不成声，“臣妾……臣妾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雨夜……那么冰……那么冷……我的弘晖……我的弘晖他永远的留在了那天啊……”
积压了半辈子的委屈、怨恨和不甘突然就在这一刻决堤，宜修浑身颤抖，此时此刻，她不再是那个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着，伪装得温婉贤良的皇后，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，和被姐姐的阴影笼罩一生的苦命人罢了。
乌雅静静地看着她流泪，没有出言安慰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傻孩子……过去的，都已经过去了，重要的还是得活在当下，过好现在啊！”
乌雅拍着她的手，语气充满了“过来人”的唏嘘，“再说了，人死如灯灭，纯元已经没了，你再恨她，她也感受不到不是？”
“你折磨自己，报复别人，除了让恨意啃噬你自己的心，还能得到什么？”
“冤冤相报何时了？何况……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？不如去找罪魁祸首！”
宜修听得一愣一愣的，太后这最后一句话……怎么听着那么怪？她不为难女人还能为难谁？难道跑前朝去为难那些大人吗？
乌雅见宜修愣住，赶忙趁热打铁，开始给她转换仇恨目标：“要哀家说，你最该恨的，不是纯元，而是皇帝！”
宜修猛地抬头，泪眼婆娑中带着惊骇：“皇额娘？！”
皇上不是您亲儿子吗？就算您再偏爱十四爷也不至于给皇上拉仇恨吧？！这哪是儿子啊！这怕不是仇人！
“难道不是？”乌雅一脸“人间清醒”的表情，恨铁不成钢地对宜修说道，“是皇帝见一个爱一个，非要娶你姐姐！也是皇帝承诺了你嫡福晋之位又半路反悔！更是是皇帝对弘晖的病视而不见，导致你们母子阴阳相隔！”
“只顾新人笑哪闻旧人哭！男人！呵！”
她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锐利地看着宜修：“可别说扣住府医是纯元的意思，皇帝一点都不知道！他可是一家之主！你姐姐又是个风花雪月的性子，根本管不了家！这府里有什么是他这个男主人不知道的？”
“就算刚开始不知道！后来呢？他还让你去照顾你姐姐的胎？让你一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去照顾自己仇人的胎！”
这些话，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破了宜修多年来用“贤良淑德”包裹的伤疤，露出了里面腐烂流脓的真实创口。
她猛地抬头，脸上血色尽失，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……被说中的剧痛。
“不……臣妾……是姐姐……皇上……皇上他……”
她语无伦次，下意识地抗拒这些想法。
怎么可能？皇上可是天子！是她的夫君！他怎么会？
“小宜，你是个聪明人！皇帝的为人你是真不知道吗？这些年来，你究竟是不知道？还是装不知道呢？”
“你不过是不敢恨他罢了！”乌雅一针见血，语气带着还是嘲讽，“你把自己困在‘贤后’的壳子里，用害死其他孩子的方式来报复皇帝，报复这个世界，可你自己快活吗？皇帝又真的悔恨了吗？”
“你看看你，活得像个绷紧的弓弦，一不小心就要断了，可皇帝还是端坐高台，手握那至高无上的权力！”
“没办法！这世道，对咱们女人就是这么苛刻！”乌雅叹了口气，开始了她的“女权主义启蒙小课堂”，“男子从小便学四书五经、君子六艺，而女子却要看《女戒》《女训》，学三从四德，被培养成依附男人的莬丝花！”
“可男人真的靠得住吗？”
“皇帝当年独宠你姐姐，闹得满京城都知道，可如今不也找了甄嬛这个替身？皇帝也算是宠爱年世兰吧，心里不也时刻忌惮着她身后的年家，连孩子都不愿意让她生？”
乌雅死死盯着宜修的眼睛，说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她心上：“情情爱爱，都是虚的！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利，才是真的！只有权利不会背叛你！只有你自己强大到没人能轻易动摇，才没人敢轻易背叛你！也没人敢再夺走你在乎的东西！”
宜修嘴唇哆嗦着，说不出话来，太后的话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怯懦不堪，却也勾起了一丝微弱的野心。
乌雅说得口干舌燥，偷偷咽了口口水，将手轻轻覆在了宜修手上的药瓶上，继续画大饼：“如今皇帝子嗣不丰，三阿哥愚钝不堪大用，四阿哥血脉存疑，五阿哥体弱多病。”
“你若此时有了自己的孩子，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子！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？”
“小宜，你难道不想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吗？你难道不想让你的孩子，登临九五，再也不会经历弘晖的悲剧吗？”
皇后死死攥着手心的小瓶，手指收紧，指节泛白，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。
太后的话如同魔音灌耳，冲击着她固守了半生的信念，恨意、恐惧、渴望、茫然……无数种情绪在她眼中交织翻滚。
她的内心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撕扯。
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封建妇德、对皇帝的爱恋、对过往爱恨的沉溺；另一边，则是太后描绘的那个充满诱惑的未来——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，一份无人能撼动的权力和保障。
弘晖天真可爱的小脸，纯元美丽却刺眼的笑容，皇帝冷漠疏离的眼神，还有那些她亲手害死的未出世的孩子……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。
最终，她颓然地低下头，泪水无声地滑落，砸在华丽的衣襟上。
“皇额娘……臣妾……臣妾做不到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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