垃圾清理车的轰鸣，在幽暗的地下系统里反复冲撞。
车轮碾过黏腻的污泥，溅起的水花，散发着腐烂的恶臭。
车内，是能把人逼疯的死寂。
驾驶座上，“影”的脸上，泪痕早已风干。她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，那双眼，空空洞洞，仿佛所有的灵魂都跟着那个躺在夹层里的男人，一起死去了。
【滴——滴——滴——！！！】
刺耳的警报声，撕裂了这片死寂！
驾驶台的红色警示灯，毫无征兆地疯狂爆闪，将影惨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！
影的瞳孔，瞬间缩成一个针尖！
她几乎是凭着本能，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！
嗤——嘎——！！！
改装过的巨大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尖啸，车头在距离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，堪堪停下。
黑暗的尽头，六道强光手电的光柱，如六根审判的铁矛，瞬间贯穿了黑暗，将这辆破旧的垃圾车钉死在原地！
光柱之后，六个穿着黑色特种作战服的黑影，如同从地狱里走出的死神。
为首那人，影自然认得。
李明上将视若己出的心腹，天穹城军方的另一把刀。
李询。
六个人？就六个人？
影的心中闪过一丝荒谬的疑惑，但随即被刺骨的寒意取代。
“幽影小队，我知道是你们。”
李询的声音，通过扩音器传来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“我的任务，是带回青松。放下武器，你们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影的心，瞬间跌入深渊。
她知道，李询说的是事实。
没有选择。
她通过内部通讯频道，下达了两个字，声带仿佛被砂纸磨过。
“——死战。”
哗啦——！
车厢侧门被猛地踹开！
数十名幽影队员，如同黑暗中涌出的潮水，悄无声息地翻滚而出，枪口、刀锋，瞬间构筑起一道绝望的防线。
“不自量力。”
李询摇了摇头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，似乎闪过一丝惋惜和不忍。
但那丝不忍，只存在一舜，便被军人的铁血彻底淹没。
他猛地一挥手！
“速战速决！”
轰！
战斗爆发得毫无征兆！
战局，却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！
李询，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！他根本无视幽影队员射出的能量光束，硬顶着攻击，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，正面撕开了那道脆弱的防线！
而他身后的五名亲信，配合得天衣无缝，如同他身体的延伸，封死、绞杀着每一个试图反击或后退的幽影队员。
枪声、爆炸声、刀锋切开皮肉的闷响，在狭窄的管道中混成一曲死亡交响乐。
音乐，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分钟。
便戛然而止。
幽影小队，全员倒地，死枪过半，在污泥中呻吟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潜行、刺杀、合击……在绝对的战术素养和压倒性的个体实力面前，成了一个笑话。
影捂着被刀锋划开的肩膀，半跪在地，鲜血染红了她的作战服，一滴滴地，砸进脚下的污水里，晕开小小的涟漪。
她看着自己所有的同伴，所有的希望，都被碾碎。
眼中的光，彻底熄灭了。
“我说过。”
李询缓缓走到她面前，居高临下，像在看一只蝼蚁。
“你们，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他脸上，没有胜利的喜悦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，平静得令人恐惧。
“青松……在车上？”
影死死咬着牙，将嘴唇咬出了血，铁锈味在口中弥漫。
她不回答。
用沉默，行使自己最后的尊严。
李询没有再问。
他绕过影，一步步走向那辆千疮百孔的垃圾车。
他拉开夹层门。
手电的光柱，照了进去。
光柱下。
是那个静静躺着的，仿佛已经死去的青年。
林澈。
那张曾经写满了桀骜、疯狂、不可一世的脸上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惨白。胸口几乎没有起伏。那滴早已干涸的黑色泪痕，在光线下，像一道丑陋的伤疤，刻在他的脸上，也刻在李询的眼底深处。
李询的目光，凝固了。
他的呼吸，乱了。
他的脑海里，如同电影快放——
是新兵训练时过往。
是猩红试炼中，周森的箭即将射中自己时，那被念力干扰的箭矢。
让自己得以活了下来！
他那握着战刀的手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，青筋暴起。
他猛地关上夹层门！
将那张脸，那段回忆，重新关回黑暗里。
仿佛这样，他就能假装没有看见。
他转过身，背对着垃圾车，沉默着。
一秒。
十秒。
三十秒。
那半分钟，对于影和所有人来说，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每一秒，都是对灵魂的凌迟。
终于，李询动了。
他缓缓地，举起了手中的特种合金战刀。
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反射出冰冷的寒芒。
他身后的五名亲信，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，等待着处决的命令。
可他们却看到，李询的刀尖，微微调转了方向。
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角度。
“少校……你……”离他最近的亲信，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。
李询没有看他。
他的声音，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“对不起了……。”
“军令难违。”
“……救命之恩，不能不还。”
话音未落！
他的身影，动了！
快如鬼魅！决绝如奔雷！
一道冰冷的刀光，一闪而过！
噗嗤——！
那名亲信脸上的疑惑，永远凝固了。
他的脖子上，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。血线迅速扩大，鲜血如喷泉般涌出。
他直挺挺地倒下，至死，都不知道为什么。
“少校！！！”
其余四人，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嘶吼！
他们无法相信！不敢相信！自己最敬重、最信任的长官，会对他们挥起屠刀！
但李询，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！
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，彻底疯狂的困兽！
他太了解他们了。
他知道张宇习惯向左闪避，他知道邓琦的反击总会慢上半秒……他亲手教会了他们一切！
而此刻，这些了解，都变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！
刀光、血光、绝望的眼神。
不到十秒。
一切结束。
整个地下系统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唯一的声响，是李询那粗重的喘息。
他站在自己亲手制造的血泊中，昔日兄弟温热的血，溅满了他的脸。
影和她剩下的队员们，彻底石化了。
大脑一片空白。
眼前的这一幕，已经超出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。
李询缓缓地，转过身来。
那张脸上，沾满的鲜血和他眼中无尽的痛苦交织在一起，让他看起来，如同一个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灵魂的恶鬼。
他一步步，走回到场地中央。
然后，他缓缓地，将那柄还在滴血的战刀，架在了自己的左肩上。
他的目光，穿过所有人，再次落在了那辆破旧的垃圾车上。
他的脸上，肌肉扭曲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青松……猩红试炼，你救我一命。”
“我李询……混蛋一个，但也知道……欠债，要还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眼中闪过一丝解脱般的疯狂！右手猛地用力！
“这一臂！还你！！！”
噗——！！！
血光迸现！
他竟然，硬生生地，将自己的整条左臂，齐肩斩下！
断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悲壮的血色弧线，重重地掉落在污水之中，溅起一圈肮脏的涟漪。
“呃——！”
剧痛，让李询的身体像触电般剧烈颤抖，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关，将那声惨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！
他用仅剩的右手，撑着战刀，在自己兄弟的尸体旁，单膝跪下。
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影，用尽最后的力气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：
“滚！！！”
影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一颤，终于回过神来。
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尸体中自断一臂的男人。
这个男人，用最惨烈的方式，偿还了恩情。
这份恩，太重。
重得让她无法呼吸。
她不再犹豫，带着剩下的队员，以最快的速度，爬上了那辆早已千疮百孔的垃圾车。
引擎，再次发出愤怒的轰鸣。
呼啸而去。
在垃圾车远去的轰鸣声中，李询听到了自己通讯器里，传来了周克急躁的咆哮。
“李询！你那边怎么样了？！解决了吗？！”
李询缓缓地，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他的身边，是他亲手杀死的兄弟们的尸体。
他的脸上，却没有了痛苦，只有一丝如释重负的……微笑。
“周克教官……我们……遭到了埋伏……”
“全军……覆没……”
救命之恩！
他还清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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