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辰个头太小，连书都够不着，只能由陈无病亲自展开，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。
“……太祖元年，帝自邺城起兵，斩叛将三十二员，坑杀降卒五万，血流成河，邺城三日不闻鸡鸣……”
“……太祖三年，帝与楚王决战于淝水，帝亲率三千玄甲铁骑凿穿敌阵，阵斩楚王。战后，楚地士族凡有不从者，尽数诛灭，传首九边……”
陈无病念得是心惊肉跳，头皮发麻。
他偷偷观察着炎辰，生怕这些血淋淋的文字，给小皇帝留下什么童年阴影。
可炎辰听得异常专注，小小的眉头时而紧锁，时而舒展，小手还在大腿上不停地比比划划，像是在复盘沙盘。
这哪里是个十岁的孩子？
这分明就是个沉迷于历史研究的老学究！
一连几天，养心殿里都回荡着陈无病干涩的嗓音。
炎辰听完了太祖前半生金戈铁马的征战史，他的脑海里，那个霸道铁血的帝魂形象，也愈发清晰。
果然，这位老祖宗就是个究极生命体，以战争为食，以征服为乐。
但，就在陈无病念到太祖统一天下之后的部分时，炎辰的眼睛，猛地亮了！
“……太祖十五年，天下已定。帝下罪己诏，赦天下，减赋税，轻徭役。同年，颁布《均田令》，丈量全国土地，分予流民。有地方豪强阴蓄私兵，侵占田亩者，帝遣御史巡查天下，赐尚方宝剑，凡有阻挠者，先斩后奏。一年之内，斩豪强七百余人，天下震怖，无人再敢妄为。”
“……太祖二十年，国库初丰。帝下令开科举，不问出身，唯才是举。又立《大炎律》，严惩贪腐，规定凡贪墨十两者，处以极刑。律法颁行之日，菜市口人头滚滚，血洗户部、工部官吏近百人。自此，大炎官场风气为之一清。”
听到这里，炎辰猛地一拍大腿！
“我懂了！”
陈无病被他吓了一跳，连忙停下：
“陛、陛下，您懂什么了？”
炎辰激动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，小脸涨得通红。
“朕懂了！朕全懂了！”
他终于找到了，找到了太祖行事逻辑的根本准则！
这位老祖宗，他不是单纯的战争狂！
他所有行为的核心逻辑，不是“杀戮”，而是“效率”！
在天下大乱的时候，最有效率的统一方式，就是打！就是杀！用最快的速度，最狠的手段，扫平一切障碍！
可当天下统一之后，他同样用最铁血的手段，去推行那些休养生息的政策！
杀豪强，是为了把土地分给农民，提高生产效率！
杀贪官，是为了保证国家机器的运转效率！
他的一切行为，都是为了让“大炎”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，能够以最高效率运转，积蓄最强的力量！
所以，帝魂如今在自己脑海中反复咆哮着“开疆拓土”，并非是穷兵黩武，而是基于他那套铁血准则的判断——经过永安之治的积蓄，又清除了李思远这颗最大的毒瘤，大炎的国力，已然恢复到了可以对外用兵的门槛！是时候开启“征服”的新篇章了！
是时候启动“征服”这个资料片了！
一个大胆到极致的念头，在炎辰心中疯狂滋生。
我不能跟他对着干，我要顺着他！
但我要用我的方式，去定义这个“征服”！
谁说开疆拓土，就一定要用刀枪？
炎辰的目光，穿透了养心殿的殿门，望向了遥远的天际。
太祖，您觉得杀人盈野，开疆万里，是最大的功绩。
那我就让您看看，什么叫兵不血刃，万民归心！
我要向您证明，我的“仁政”，我的“发展”，同样是一种“开疆拓土”！
而且是一种比您的铁血杀伐，更高级，更有效率的“征服”！
但他需要一个契机，一个能让太祖那顽固的意志，都为之震撼的“成果”！
一个能让他这位新君，向开国太祖证明自己道路更高明的，无可辩驳的“功绩”！
这个契机，很快就来了。
这日早朝，礼部尚书，一个李思远倒台后，才战战兢兢爬上来的老臣，出班奏报。
“启禀陛下，秋分将至，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，应开始筹备了。此乃国之大典，关乎我大炎国运，恳请陛下示下。”
祭天大典！
炎辰坐在龙椅上，小手轻轻一握。
来了！ 他的舞台，来了！
满朝文武，包括王敬忠和闻人泰在内，都以为这只是一次例行的仪式。
但他们不知道，他们的小皇帝，正准备借着这次与“天”沟通的仪式，跟他脑子里那位真正的“天”，来一次决定大炎未来走向的终极摊牌！
炎辰的小脸上，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用稚嫩的童音，慢悠悠地说道：
“祭天，是大事。朕觉得，光有我们这些臣子还不够，不够心诚。”
殿下群臣一愣，不够心诚？什么意思？
难道还要搞什么幺蛾子？
自从上次的“涂鸦事件”后，现在满朝文武对小皇帝的任何一句“童言无忌”，都抱以十二万分的警惕，生怕里面又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密码。
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，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只见炎辰偏着小脑袋，想了想，然后用一种充满童趣的语气说道：
“朕觉得，应该让一些老百姓，也一起来参加。”
“尤其是那些……嗯，那些最近日子过得好了的老百姓。让他们也来感谢一下老天爷的保佑。”
“对了，还有那些被派出去‘戴罪立功’的叔叔伯伯们，如果他们干得好，也让他们派个代表回来，跟老天爷汇报一下工作嘛！”
话音落下，整个太和殿，死一般地寂静。
所有官员，全都懵了。
让老百姓参加祭天大典？自古未有之奇闻！
还让罪官代表回来汇报工作？
这是什么操作？他们惊恐地看着龙椅上那个笑容纯真的小皇帝，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后脑勺。
完了，陛下又要开始画画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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