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炎辰那抹近乎漠然的笑容绽放的瞬间，东海之滨，白玉京之巅，太虚道君那张万年不变，仿佛与天道融为一体的脸上，眉头，几不可查地，微微一蹙。
这只蝼蚁……他，不怕？
不，那不是不怕。
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审视，仿佛一个棋手，在看着一颗跳出棋盘，却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棋子。
他，竟敢把自己，当做棋子？
“有趣。”
太虚道君活了数千年，第一次从一个凡人身上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“冒犯”的情绪。
他不再多言，只是缓缓抬起右手，那只仿佛由最纯粹的玉石雕琢而成，连指甲都透着道蕴光泽的手。
对着遥远的大炎王朝神州中土的方向，他仿佛捻去一粒微尘般，轻轻地，点出了一指。
这一指，没有引动任何天地灵气。
没有风，没有雷，没有光。
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。
然而，就在这一指点出的刹那。
距离天启城八百里之外，大炎王朝最大的港口城市，也是曾经的海上丝绸之路起点——【望海城】。
这座拥有三百万人口的繁华巨都，在一瞬间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。
城中最大的淡水湖“明月湖”，前一秒还碧波荡漾，画舫穿行，下一秒，湖水，连同湖里的鱼虾、水草，乃至淤泥，都凭空消失了。
整个湖泊，变成了一个深达数十丈，干裂、死寂的巨坑，仿佛被太阳暴晒了千年万年！
穿城而过的“龙须河”，那奔腾不息的河水，在一瞬间，从源头到入海口，齐齐断流，彻底干涸！河床上，无数惊慌失措的船夫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“哐当”一声，砸在了干裂的河床上！
城内，无数的百姓，正在经历着此生最为诡异恐怖的一幕。
一个正在井边打水的妇人，刚把水桶摇上来，满满一桶清冽的井水，在她眼前，化作了一缕微不可察的白烟，消失了。
她探头往井里一看，那深不见底的古井，早已干涸！
一个正在灶房烧水的厨子，眼看着大锅里的水即将沸腾，突然之间，水没了，只剩下一口被烧得通红的铁锅，发出“滋滋”的怪响！
甚至，无数正在喝茶、饮酒、喝汤的人，他们手中的碗里、杯中、口中的液体，都在同一瞬间，被一种无法理解的伟力，从“存在”的层面上，彻底抹去！
不是蒸发，不是沸腾。
因为整个过程中，没有一丝热量，没有一缕水汽。
就好像，“水”这个概念，在这座城市里，被天道法则，暂时删除了！
短暂的死寂之后，是冲天的恐慌！
“水！水没了！明月湖的水没了！”
“河！河也干了啊！老天爷啊！”
“我家水缸！我刚挑满的一缸水！怎么就剩个底了啊！”
整个望海城，彻底陷入了混乱与末日般的绝望之中。
与此同时，南疆十万大山。
火山之心的赤炼老祖，感受到太虚道君那不动声色的手笔，暴躁地骂了一句：
“老匹夫，就会装神弄鬼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！”
他不喜欢这种“润物细无声”的毁灭。
他喜欢更直接、更爆裂、更充满视觉冲击力的破坏！
他的神念，扫向大炎王朝的西北边境，那条由炎辰下令，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的，被誉为“钢铁长城”的蒸汽铁路。
“哼，凡人的奇技淫巧，也敢妄图连接天地？”
赤炼老祖那暴烈的意志，降临于此。
他甚至没有显化身形，只是重重地，跺了跺脚。
“轰隆隆隆——”
下一刻，方圆百里之内，大地如同柔软的面团般，开始了剧烈的扭曲、折叠！
一座座巍峨的山脉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，山峰与山谷对折，大地与天空倒悬！
那条刚刚铺设完毕，象征着人道与工业之力的钢铁铁路，连同沿途的三个火车站，数千名正在施工的工匠与士兵，就像一条脆弱的蚯蚓，被这股恐怖的力量，连带着整片大地，硬生生地，“折叠”进了地壳深处！
从天空俯瞰，原本平坦的戈壁与山脉，出现了一道长达百里，深不见底，边缘光滑如镜的“地质折痕”！
这已经不是法术，不是神通。
这是对世界物理规则的直接篡改与操纵！
所谓的“绝灵阵”，所谓的“破法弩”，在这种降维打击面前，连孩童的玩具都算不上！
千机阁内，水镜术映照出望海城的无水之灾与西北边境的地陆折痕。
阁内死寂一片，连呼吸声都已消失。主座上的元婴长老“洞玄真人”瞳孔紧缩，他专修神念之道，更能体会到那两击中蕴含的法则伟力是何等恐怖。
“这便是化神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干涩。
许久，他眼中的震撼才缓缓褪去，转而化为一丝极其复杂的狂热与思索，对身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弟子道：
“看清了吗？太虚道君改易水行，赤炼老祖撼动地脉，皆是直接从法则层面进行抹除与重塑，此等伟力，我等望尘莫及。但……他们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精光一闪：
“他们的目标，归根结底是那位人皇。可无论是抽干一城之水，还是折叠百里地脉，都只是在削弱大炎国运，是隔靴搔痒！为何不直取核心？那人皇终究是凡人之躯，神魂再有龙气护体，也必然有其极限！擒贼先擒王，为师今日便让尔等看看，何为真正的‘攻心之术’！于万里之外，诛灭帝心！”
洞玄真人双目微阖，元婴神念已蓄势待发，
“那凡人皇帝既为人道核心，其神魂必然与国运相连。摧毁龙椅，不如诛灭帝心。尔等看好，为师此去，无需一兵一卒，便可于万里之外，叫那人皇……神魂崩解，徒留一具空壳！”
这才是最优雅，最符合仙人身份的杀人方式！
他的神念速度快到极致，瞬息千里，几乎在念动之间，便已降临天启城上空。
“找到了！紫禁城！龙气汇聚之地！那凡人皇帝，定在其中！”
洞玄真人心中一喜，神念化作一根无形的尖针，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！
然而，就在他的神念进入天启城范围的刹那，他预想中那清晰的、唯我独尊的帝王意志，并未出现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亿万生民嘈杂、琐碎、充满了烟火气的念头，汇聚成的思想汪洋！
“午时了，是吃张屠户的燎毛猪头，还是王寡妇的醋溜鱼？”
“隔壁家的婆娘又在骂街，真是晦气……”
“这个月的税银还差二钱，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陛下天纵神武，若能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，死也甘愿了！”
这些念头像亿万只蚂蚁，啃食着他的心神。
“楼上那家的小孩又在哭了！吵死了！”
“我昨天藏的私房钱，不会被婆娘发现了吧？”
轰！！！！
数百万道，甚至数千万道充满了鸡毛蒜皮、爱恨情仇、吃喝拉撒的凡俗念头，如同亿万吨信息量的海啸，瞬间涌入了洞玄真人的神念之中！
他的神念，就像一台顶级的超级计算机，突然被接入了全世界所有正在吵架的菜市场！
“嗡——”
洞玄真人的大脑，一片空白。
他那凝练如钢的元婴神念，在这股庞杂到毫无逻辑的“信息洪流”冲刷下，瞬间就被污染、稀释、冲得七零八落！
“啊——！”
千机阁的静室之内，洞玄真人猛地睁开双眼，七窍之中，竟流出了丝丝鲜血！
他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，面目狰狞，状若疯狂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。
“垃圾！信息垃圾！全是垃圾！”
“我的道心！我的清净琉璃念！被污染了！！”
他一边惨叫，一边在地上疯狂打滚，嘴里胡言乱语。
“红烧肉……不！是醋溜白菜！私房钱！我的私房钱……陛下好帅……啊啊啊啊！”
周围的弟子全都吓傻了，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，仿佛在看一个疯子。
终于，洞玄真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指着天启城的方向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：
“凡俗浊念……竟恐怖如斯！！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两眼一翻，口吐白沫，竟当场昏死了过去。
而在遥远的天启城，太和殿内。
一名负责传递情报的缇骑，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，带着哭腔，声音尖利地嘶吼道：
“陛下！不好了！八百里加急军报！”
“望海城……望海城所有的水，都没了啊！！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
当缇骑那带着哭腔的嘶吼声在死寂的太和殿内回荡时，所有大臣，包括刚刚从【人道熔炉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闻人泰和王敬忠，全都如遭雷击，脸色煞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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