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,那个梳头的女人,头颅已转过大半。陈默和王胖子的呼吸几乎停滞,心脏被无形的恐惧攫紧。
他们即将看到她的脸——那或许将是触发最终杀机的瞬间!
然而,当她的脸庞完全转过来,映入眼帘的,并非预想中腐烂狰狞的鬼脸,也不是他在病院惊鸿一瞥时那平滑无面的恐怖。
那是一张……空白。
并非没有五官,而是五官的位置像是被水浸过的油画,模糊、扭曲、融化成一片混沌的肉色。只有一双眼睛,是清晰的——那是一双充满了无尽悲伤、嫉妒以及一丝茫然的眼睛,如同深潭,倒映着镜外陈默和王胖子惊骇的身影。
她没有攻击,只是用那双悲伤的眼睛,静静地、直勾勾地“凝视”着镜子外的他们。
同时,陈默感觉到袖中【染血的手术刀】的震动停止了,仿佛确认了某种非即刻的物理威胁,但警告并未解除,那股冰冷的窥视感愈发浓烈。
“她……她没脸?”王胖子声音发颤,既恐惧又带着一丝荒谬。
“不,她有‘脸’,只是……模糊了。”陈默紧盯着那双眼睛,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。他的阴阳眼在这里受到严重干扰,无法像在病院那样直接读取记忆碎片,只能感受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执念,核心是“自我”的缺失与对“完整”的疯狂渴望。
镜中的女人与他们对视了大约十秒,然后,她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,闪烁了几下,连同那个改变了布局的客厅景象,一同消失了。镜子恢复了原状,再次映照出与现实一模一样的、安静整洁的客厅。
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并未散去。镜中的世界并未消失,它只是再次隐藏了起来,如同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。
“刚才……那是什么意思?”王胖子心有余悸,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镜面。
“警告,或者说……展示。”陈默冷静地分析,“她在向我们展示镜中世界的存在,以及她的状态。她那张模糊的脸,就是关键。”
他回想起在走廊尽头,那面镜子里的“自己”指向的抽象画,以及画上感受到的“嫉妒”与“渴望”。
“这个公寓的主人,或者说核心怨灵,可能是一位画家。”陈默推测道,“她极度渴望一张‘完美’的脸,或者一个‘完美’的自我形象,但这种执念扭曲了她,导致她连自己的面容都失去了。”
“所以她就躲在镜子里,偷看别人?还想抢别人的脸?”王胖子立刻联想到各种恐怖片桥段,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胖脸。
“不一定是要抢夺。”陈默走向走廊,再次站到那幅抽象画前,“可能是一种……模仿、替换,或者……融合。”
他仔细审视那幅画。画上的扭曲人形,线条混乱,色彩压抑,仿佛作画者内心极度痛苦和迷茫。在画的右下角,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签名缩写:“L.m.”。
“我们需要找到更多关于这位‘L.m.’的线索,找到她的日记、画作,弄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陈默说道,“镜中的影像正在变得越来越活跃,我们必须尽快。”
两人开始更仔细地搜索公寓,这次重点关注与绘画相关的东西。书房里有一些艺术书籍,但没有个人物品。卧室的床头柜里只有一些普通的护肤品。
最终,他们在次卧——一个被改造成画室的房间里,找到了突破口。
画室比想象中凌乱。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,画的正是从这个公寓窗口看出去的、那片虚假的城市风景,但笔触狂乱,色彩灰暗,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。地上散落着许多揉成一团的画纸,墙角堆着一些完成的画作,大多也是风景或静物,但每一幅都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,仿佛画中的物体都在细微地扭曲着。
陈默的阴阳眼在这里受到的干扰似乎减弱了一些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,这个房间残留着最强烈的执念气息——那种对“完美”的病态追求,以及一次次失败后的愤怒与自我怀疑。
他在一个带锁的抽屉前停下。锁是普通的弹子锁,但陈默能感觉到,锁孔内部缠绕着一丝微弱的怨念能量,强行破坏可能会引发不好的后果。
“胖子,看看能不能搞定这个。”陈默让开位置。王胖子虽然胆小,但手巧,以前没少干些“技术性”开门的事。
王胖子咽了口唾沫,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在安全屋顺来的细铁丝,嘀咕着“祖师爷保佑”,开始小心翼翼地捣鼓。几分钟后,伴随着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锁开了。
抽屉里放着几本速写本和一册厚厚的日记本。
速写本里画满了各种人物的面部素描,男女老少都有,笔法精湛,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功底。但越往后翻,越令人不安。那些面孔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拼接、扭曲,仿佛作者在试图将不同人的五官特点融合在一张脸上,创造出某种“理想”的容貌。
而日记本,则揭开了“L.m.”——名为“林墨”的女画家的悲剧。
前面部分记录了她作为一个颇有天赋的画家,对艺术的追求、对美的渴望,以及她深深的自卑——她总觉得自己的面容“平庸”、“缺乏灵气”,“无法配得上她内心澎湃的艺术灵魂”。她沉迷于为自己画自画像,却总不满意,一次次撕毁。
后来,她得到了一面据说有百年历史的古董梳妆镜(日记里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,正是现在客厅里那面最大的落地镜)。她发现,当她对着这面镜子作画时,灵感如泉涌,画出的自画像“仿佛拥有了生命”,她觉得自己终于触摸到了“真实”的艺术之门。
但她没有意识到,那面镜子在悄然吸收并放大她的执念。她变得越来越孤僻,整天对着镜子描摹“自己”。日记的笔迹也开始变得混乱、偏执:
【三月十五日:镜中的我,今天似乎对我笑了一下?是我眼花了吗?】
【三月二十二日:不对!画里的不像我!镜子里的人也不是我!到底谁才是我?】
【四月十日:我看到了!完美的‘我’!就在镜子里!她那么美,那么有灵气……我要成为她!我必须成为她!】
日记到此戛然而止。
最后一页,用几乎戳破纸背的力道,写着一行癫狂的字:
【我就是镜中人!镜中人即是我!】
合上日记,陈默和王胖子都感到一股寒意。
“她……她被那面镜子逼疯了?然后……把自己关进了镜子里?”王胖子难以置信。
“更糟。”陈默脸色凝重,“她可能试图与镜中她幻想出的‘完美自我’融合,但失败了。结果就是,她的自我认知彻底崩溃,现实中的面容因执念而模糊,而镜中的‘她’也变成了一个渴望取代现实、拥有真正‘面孔’和‘存在’的怨灵。”
这就是“镜中公寓”的真相!核心怨灵是画家林墨,她的执念是获得一个“完整”的、“完美”的自我身份。而镜中的影像,是她执念的延伸,它们渴望取代现实中的活人,成为“真实”的存在!
“那…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王胖子看着画室里那些扭曲的画作,感觉每一幅画里的人都在盯着他。
“找到‘本源之镜’。”陈默肯定地说,“日记里提到那面古董梳妆镜是关键。它可能就是支撑这个镜像空间的核心。只有破坏它,或者用某种方式化解林墨的执念,才能通关。”
他们离开画室,重新回到客厅。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静静地立在那里,光洁的镜面映出他们紧张的身影。
这一次,陈默主动走到镜前。
“林墨。”他对着镜子,沉声开口,“我们知道你的痛苦。追求完美没有错,但迷失在镜中的幻影里,只会让你失去所有。”
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,荡漾起涟漪。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化,变成了那个有着背对梳妆台女人的房间。而这一次,那个女人——林墨的怨灵,缓缓地转过了身。
她依旧面容模糊,但那双悲伤的眼睛,却死死地盯住了陈默。
然后,陈默看到,镜中的“自己”,脸上露出了一个与林墨眼中情绪完全一致的、充满了嫉妒和渴望的诡异笑容!
“陈默!你的脸!”王胖子在一旁惊恐地大叫。
陈默猛地摸向自己的脸,触感正常,但他通过旁边电视屏幕的反光,骇然发现,自己的倒影,五官正在变得微微模糊,表情正逐渐向镜中那个诡异的“自己”靠拢!
镜影置换,开始了!而且首先针对的是感知最强、威胁最大的他!
与此同时,客厅里所有的镜面都开始剧烈地闪烁,镜中的影像全都脱离了现实本体的动作,开始张牙舞爪,试图冲破镜面的束缚!整个公寓的温度骤然下降,灯光疯狂明灭!
“必须找到本源之镜!它一定藏在镜中世界的某个地方!”陈默强忍着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扭曲的怪异感,大声喊道。他的阴阳眼拼命催动,试图看穿镜面,找到那面古董梳妆镜的位置。
干扰太强了!镜面仿佛变成了浑浊的泥潭,他的视线难以穿透。
“默哥!看画室!”王胖子突然指着画室方向喊道。
陈默转头,只见画室里那面等身镜中,映出的并非画室景象,而是一个昏暗的、堆满杂物的储藏室!而在储藏室的角落,一面蒙着厚厚灰尘、雕花古朴的镜子,正静静地立在那里!
“是那里!本源之镜在镜中世界的储藏室!”陈默瞬间明白。画室的那面镜子,成为了窥探镜中世界关键位置的窗口!
但如何进去?
“镜子!打破画室那面镜子,也许能打开通道!”王胖子急中生智,抄起画室里的一个沉重的石膏像,就要砸向镜子。
“不行!”陈默阻止了他,“强行破坏可能会引起空间崩溃,或者彻底激怒她!我们需要……‘穿’过去!”
他想到了道具!【染血的手术刀】可以伤害灵体,或许也能……撕裂灵体构筑的屏障?
就在这时,陈默感觉自己的一半脸颊已经失去了知觉,视野也开始模糊重影,镜中那个诡异的“他”,笑容越来越清晰,几乎要突破镜面!
“没时间了!”陈默咬牙,猛地掏出【染血的手术刀】,对着画室那面映出储藏室的镜子,狠狠一划!
“嗤——!”
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割牛油,刀锋过处,镜面没有被划破,但空间却被撕裂开一道短暂存在的、不规则的光痕!光痕后面,正是那个昏暗的储藏室!
“走!”陈默一把将王胖子推了进去,自己也紧随其后跨入光痕!
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,他感觉某种连接被切断了,面部扭曲的感觉迅速消退。他回头,只见画室镜子上的光痕正在急速闭合,而镜中那个即将完成置换的“陈默”,发出了无声的、充满怨毒的咆哮。
他们成功进入了镜像空间!
这里仿佛是现实公寓的倒影,但一切都蒙着一层灰败的色调,家具摆放略有不同,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绝望的气息。他们此刻正位于镜像空间的储藏室里。
那面古董梳妆镜就在眼前。它比现实中看起来更加古老,暗红色的木框上雕刻着繁复却阴森的花纹,镜面不再光洁,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(并非物理裂痕,而是能量裂痕),从裂痕中,不断渗出黑色的怨念。
林墨的怨灵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储藏室的门口,堵住了他们的退路。她模糊的面容正对着那面古董镜,黑色的泪水从她那双悲伤的眼睛里不断滑落。
她抬起手,指向那面镜子,又指向自己空洞的脸庞。
渴望,无尽的渴望。
“林墨,”陈默握紧手术刀,没有立即攻击,而是试图沟通,“那面镜子给你的不是完美,是诅咒!看看你现在的样子!真正的完美,是接纳真实的自己!”
怨灵剧烈地颤抖起来,发出呜咽般的声音。储藏室内,那些杂物开始剧烈震动,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愤怒。
沟通无效!执念已深,无法用言语化解!
“只能破坏镜子了!”王胖子喊道。
陈默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。他举起【染血的手术刀】,冲向那面古董梳妆镜!
林墨的怨灵发出一声尖啸,化作一道黑影扑向陈默!速度快得惊人!
“你的对手是胖爷我!”王胖子不知哪来的勇气,抓起地上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棍(镜像空间的杂物),闭着眼睛就朝那黑影抡了过去!
黑影被王胖子这毫无章法却充满阳气(破魔体质初显)的一击打得微微一滞。
就是这瞬间的机会!
陈默已经冲到梳妆镜前,手中的【染血的手术刀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,狠狠地刺向了布满裂痕的镜面中心!
“咔嚓——!!!!!”
一声清脆却仿佛响彻灵魂的碎裂声爆发!
没有碎片飞溅。那面古董梳妆镜在被手术刀刺中的瞬间,所有的裂痕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,随即,整个镜面如同风化的沙雕般,寸寸瓦解,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。
【染血的手术刀】上的暗红色血迹仿佛淡了一些,刀身微光闪烁,使用次数变成了 2\/3。
伴随着镜子的毁灭,林墨怨灵扑向陈默的动作僵在了半空。她发出了一声漫长而凄楚的、仿佛解脱又仿佛不甘的叹息。
她那模糊的面容,在消散的白光中,似乎清晰地浮现了一瞬——那是一张清秀却带着浓浓忧郁的脸庞。她看着陈默,眼中的悲伤依旧,但那股疯狂的嫉妒和渴望,却渐渐淡去了。
她抬起手,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那短暂清晰的脸颊,然后,整个灵体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,迅速消融,化为点点荧光,彻底消散。
整个镜像空间开始剧烈震动,墙壁和家具变得透明、模糊。
【镜中公寓】关卡,通关。】
冰冷的提示音响起。
一道白色的出口光门在储藏室门口出现。
陈默和王胖子不敢停留,立刻冲了出去。
熟悉的眩晕感后,他们回到了那条无尽的回廊。身后的【镜中公寓】之门也变得灰暗沉寂。
两人瘫坐在回廊冰冷的地面上,剧烈喘息。这次关卡没有肉体上的激烈搏杀,但对精神和意志的折磨,丝毫不下于废弃病院。
陈默的手中,除了消耗了一次使用次数的【染血的手术刀】外,还多了一件新道具——一面边缘有着一道细微裂痕、镜面模糊不清的便携化妆镜。
【名称:裂痕的化妆镜】
【类型:遗物道具】
【效果:可预知一次未来3秒内的危险片段。】
【使用次数:3\/3】
【备注:它曾映照疯狂,如今或许能映照生机。小心,窥视未来本身,就是一种危险。】
预知危险!这无疑是强大的保命道具!
同时,他们的积分各自增加了100,陈默的总积分达到了190(扣除治疗和查询后)。
然而,还没等他们从通关的疲惫和获得新道具的欣喜中缓过神来,陈默的目光,被回廊前方不远处,一扇正在缓缓凝聚成型的、新的门吸引了过去。
那扇门,看起来像是老旧的、厚重的学校木门。门板上,用红色的、如同鲜血书写的字体,刻着两个令人心悸的大字:
【学堂】。
而在那扇门旁边的回廊墙壁上,不知被谁,用尖锐之物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:
“嘘……保持安静。”
王胖子也看到了那扇门和那行字,刚刚放松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。
“学堂?安静?”他哭丧着脸,“默哥,这听起来……好像比镜子还邪乎啊!”
陈默握紧了手中那面【裂痕的化妆镜】,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预知力量,又看了看那扇散发着死寂与规则压迫感的【学堂】之门。
新的挑战,已然迫近。而这一次,似乎是与“声音”有关的死亡规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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