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星澜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钉，将恐惧暂时钉死在每个船员的胸腔。“堡垒”协议生效，星舟“启明”号从一艘探索舰变成了一个层层设防的钢铁刺猬。幽深的通道内，闸门重重落下，将空间切割成孤岛。巡逻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隔离区回荡，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。
控制中心内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沈星澜坐在舰长椅上，背脊挺直，像一尊不会弯曲的雕像。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，延伸至星舟的每个角落，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。那阴冷的“视线”并未消失，反而像渗入钢铁的寒气，无处不在，伺机而动。
突然！
没有任何预兆，控制中心穹顶那坚固的复合金属板猛地向内凸起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！紧接着，一道惨白、扭曲、并非自然界应有的闪电状能量，无视了星舟外层的能量护盾和物理隔层，如同从虚空中直接钻出，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，精准无比地劈落在沈星澜正前方三步之遥的地板上！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震耳欲聋的爆响并非来自爆炸，而是金属和复合材料被强行撕裂、湮灭的哀鸣！电光炸裂的瞬间，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眼或抬手遮挡。
光芒散去。
控制中心死寂一片。
只见沈星澜前方，原本平整光滑的地板上，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、边缘参差不齐的坑洞！洞口冒着缕缕青烟，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和一种更古老的、如同墓穴被掘开般的腐朽气息。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那坑洞的内壁，并非星舟应有的管线结构和金属骨架，而是某种……暗沉如黑曜石般的物质，上面密密麻麻、层层叠叠地刻满了无数扭曲、痛苦、狰狞的人脸浮雕！
那些人脸，男女老幼皆有，表情极尽痛苦与怨毒，眼神空洞，嘴巴大张，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啸。它们的雕刻技法古老而邪异，绝非人类已知的任何艺术风格，仅仅是注视着，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，仿佛灵魂都要被那些面孔吸摄进去。
坑洞深不见底，只有一股股阴寒刺骨的风从下方倒灌而出，吹得沈星澜的衣袂猎猎作响，也吹散了那弥漫的青烟，带来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交织的气味。
然后，从那无尽的黑暗深处，一个声音，带着戏谑、怨毒和某种掌控一切的得意，缓缓传了上来。那声音非男非女，带着多重诡异的回声，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，却又清晰地指向一个被历史尘封的名字——
“呵呵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是胡惟庸的笑声！
笑声在空旷的控制中心回荡，撞击着金属墙壁，带来层层叠叠、令人心智摇荡的回音。
“沈舰长……这艘船，这数千生灵……便是你为本相准备的……新棋盘么？”
那笑声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。控制中心内，温度骤降，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。几名心理素质稍差的船员已经瘫软在地，眼神涣散，仿佛被那坑洞中无数扭曲的人脸吸走了魂魄。
沈星澜站在原地，脚下是裂开的地狱之门，前方是深不见底、回荡着亡灵笑声的深渊。他脸上的血色褪去，但眼神却如同经过冰水淬炼的刀锋，锐利更胜以往。他缓缓抬起手，抹去被刚才能量激波溅射到脸颊上的一丝温热——那是崩裂的金属碎屑划出的血痕。
“棋盘？”沈星澜的声音不高，却异常稳定，穿透了那诡异的回声，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控制室内，“胡惟庸，或者…… whatever you are now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坑洞边缘那些哀嚎的人脸浮雕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蔑视的冰冷，“你搞错了一件事。”
他向前踏出一步，靴底踩在坑洞边缘焦黑卷曲的金属上，发出轻微的“嘎吱”声。阴寒的气流吹动他额前的发丝，他却恍若未觉。
“这里不是你的棋盘。” 沈星澜一字一顿，每一个字都像是砸落在冰面上的重锤，“这是人类的星舟，是文明的火种。而你，不过是一个被时间淘汰、只敢躲在阴影里玩弄伎俩的……孤魂野鬼。”
“大胆！” 坑洞深处的笑声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蕴含着无尽怒意的厉喝，那多重回声叠加，震得整个控制中心的灯光都明灭不定，“区区凡夫，安敢亵渎本相！”
随着这声厉喝，坑洞内壁那些人脸浮雕仿佛活了过来，表情更加扭曲痛苦，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暗红色的光芒亮起，发出更加密集、更加刺耳的无声尖啸！一股强大的、带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精神冲击，如同无形的巨浪，猛地从坑洞中席卷而出，直扑沈星澜和整个控制中心！
“守住心神！” 沈星澜暴喝一声，与此同时，他猛地按下了舰长座椅扶手上一个不起眼的暗红色按钮！
嗡——！
一道淡蓝色的、半透明的能量屏障瞬间以他为中心展开，将控制台和核心船员笼罩在内！那无形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在能量屏障上，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，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，光芒急速闪烁，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！
屏障外的几名边缘岗位船员，被那精神冲击的余波扫中，立刻抱头发出凄厉的惨叫，眼耳口鼻中渗出鲜血，状若疯狂！
“舰长！屏障能量在急速消耗！最多还能支撑三十秒！” 技术官看着控制台上疯狂跳动的数据，嘶声喊道。
沈星澜额头青筋暴起，他能感觉到那精神冲击中蕴含的怨毒与疯狂正在侵蚀屏障。他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坑洞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
胡惟庸……亡灵……能量攻击无效（刚才的闪电证明了这一点），精神攻击强大，能影响现实结构，甚至似乎能一定程度干扰科技设备……
弱点是什么？执念？对权力的渴望？对死亡的恐惧？还是……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坑洞内壁那些人脸。痛苦，怨毒，不甘……这些人，或许就是胡惟庸当年权倾朝野时，被他害死、或是因他而死的怨魂集合？这就是他力量的来源，也是……他的束缚？
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。
“听着！” 沈星澜的声音透过屏障，传入每一个尚能保持清醒的船员耳中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技术官，停止向屏障供能！将所有备用能源，全部导入舰首‘开拓者’级深空扫描阵列！给我对准这个坑洞，进行最大功率的……‘生命迹象’扫描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 技术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停止屏障？对着一个明显是亡灵聚集的坑洞进行生命迹象扫描？这简直是自杀！
“执行命令！” 沈星澜厉声道，眼神如同寒星，“他不是喜欢玩弄生命和死亡吗？那我就用‘生命’的信号，照一照他这个死人窟！”
技术官一咬牙，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。
淡蓝色的能量屏障瞬间消失！
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洪水般涌来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嗡！！！！
一道柔和、却无比磅礴、蕴含着探索与生命寻求意味的乳白色光束，从星舟舰首巨大的扫描阵列中迸发，穿透层层甲板，精准无比地照射进控制中心的那个坑洞之中！
这并非攻击性能量，而是“启明”号用来在无尽深空中寻找可能存在生命星球的扫描波！
“呃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坑洞深处，传来了胡惟庸那叠加声音发出的、前所未有的、充满了痛苦与惊怒的真正惨叫！那乳白色的光束照在坑洞内壁的人脸浮雕上，那些面孔仿佛被灼烧般剧烈扭曲、蠕动，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尖啸！暗红色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！
那汹涌的精神冲击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，瞬间大幅削弱！
“有用！” 船员们看到希望，精神大振。
沈星澜却不敢有丝毫放松，他紧紧盯着坑洞。他看到，在乳白色光束的持续照射下，坑洞底部那无尽的黑暗似乎都在翻涌、退散，隐约露出了下方……并非是星舟的下层结构，而是一片更加古老、更加阴森、仿佛由无数怨念构筑的虚无空间。
而胡惟庸那痛苦的咆哮声中，除了愤怒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……恐惧？
“继续扫描！最大功率！” 沈星澜冷声下令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
他猜对了。胡惟庸这种基于死亡和怨念的存在，对这种代表“生”与“探索”的纯粹能量，有着天然的畏惧和排斥！
然而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之时——
坑洞底部，那翻涌的黑暗猛地凝聚，化作一只巨大、枯槁、完全由阴影构成的利爪，猛地向上探出，无视了乳白色的扫描光束，直接抓向沈星澜！
“舰长小心！”
沈星澜瞳孔骤缩，想要后退，却发现自己周身不知何时已被无形的力场禁锢，动弹不得！
那阴影利爪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，瞬息间已至面前！
就在这生死一线间——
一道清冽的剑光，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控制中心，后发先至，精准地斩在了那阴影利爪的手腕处！
嗤！
没有金铁交鸣之声，只有一种如同热刀切过牛油般的、令人心悸的湮灭声响。
阴影利爪应声而断，化作缕缕黑烟消散。
坑洞深处，传来了胡惟庸又惊又怒的吼声：“谁？！”
沈星澜猛地转头。
只见控制中心的入口处，不知何时，多了一个身影。
白发如雪，容颜清癯，一身简单的青衫，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，剑身之上，还萦绕着一缕未曾散去的、灰金色的微光。
正是陆昭然！
他到了！
陆昭然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控制中心，掠过那深不见底的坑洞，最后落在沈星澜身上，微微颔首。
“沈舰长，”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，“看来，我来的还不算太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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