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的清晨，带着一丝塞纳河氤氲的水汽和咖啡店飘出的浓郁烘焙香。张铁柱和王翠花入住的酒店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，但与繁华的巴黎市中心仅咫尺之遥。几天的法式大餐吃下来，那些精致的摆盘、复杂的酱汁、半生不熟的牛排和种类繁多的奶酪，虽然新奇，却也让两人的中国胃开始发出强烈的抗议和思念。
“铁柱，俺这肚子里头，咋老是觉得空落落的，不踏实。”王翠花对着酒店房间里精美的欧式早餐——牛角包、酸奶、培根和煎蛋——没什么胃口，蹙着眉头说，“就想喝口热乎的小米粥，就口咱家那腌的脆生生的萝卜干。”
张铁柱深有同感地拍了拍自己依旧结实的肚皮：“可不是嘛！这洋玩意儿，好看是好看，就是不管饱，吃完了跟没吃似的。俺现在做梦都能闻到咱村头早点摊那油条的香味儿！”
两人相视苦笑，一种名为“乡愁”的东西，具体化为了对最平凡家乡食物的渴望，在巴黎优雅的晨光中弥漫开来。
“走！”张铁柱忽然站起身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，“咱出去转转，俺就不信，这么大个巴黎，找不着点对咱胃口的东西！”
他们谢绝了酒店安排的专车，像一对最普通的游客，手牵手融入了巴黎清晨的街头。阳光透过古典建筑的缝隙洒下，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。他们走过飘着浓郁咖啡香和黄油香的面包店，走过摆满艳丽鲜花的花摊，走过牵着狗慢跑的市民……一切都充满了异国情调，却无法驱散那萦绕在舌尖的、对故乡味道的惦念。
就在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，几乎要放弃的时候，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、混合着面香、蛋香和甜面酱味道的香气，如同一位失散多年的老友，突兀而又顽强地穿透了巴黎街头咖啡与黄油的重围，精准地钻入了张铁柱和王翠花的鼻腔！
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，用力地吸了吸鼻子，互相看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！
“是……是煎饼果子的味儿？！”王翠花的声音带着激动地颤抖。
“没错！就是它！”张铁柱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雷达一样迅速锁定了香气传来的方向，“在那边！”
他们循着香味，拐过一个小小的街角，赫然发现，在一家紧闭着铁帘门的奢侈品店旁边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，支着一个小巧的、甚至有些简陋的移动餐车。餐车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牌子，上面用中法双语写着：“Jian bing Guo Zi - 煎饼果子”。餐车后面，是一个戴着白色厨师帽、看起来像是华裔的年轻小伙，正熟练地操作着——摊饼，打蛋，撒葱花，刷酱，夹薄脆或油条，一切动作行云流水，与他们记忆中国内早点摊的景象别无二致！而餐车前，竟然还排着几个不同肤色的顾客，有亚洲面孔，也有金发碧眼的西方人，都眼巴巴地看着那即将出炉的美味。
这一幕，在充斥着奥斯曼建筑和浪漫气息的巴黎街头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，却又如此真实动人。
“我的老天爷！还真让咱找着了！”张铁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拉着王翠花就排到了队伍后面，那急切的样子，仿佛不是买一个煎饼果子，而是抢什么稀世珍宝。
排队的时候，听着那熟悉的、面糊倒在鏊子上发出的“滋啦”声，闻着那复合的、勾人魂魄的香气，看着那金黄蛋液在薄饼上迅速凝固，张铁柱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，对王翠花说：“你瞅瞅，你瞅瞅！这动静，这香味！比咱在卢浮宫看那些画得劲儿多了！”
王翠花也笑得合不拢嘴，连连点头。
轮到他们了。年轻老板用带着点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问：“要什么口味？加什么？”
“两个！都加俩蛋！多加葱花香菜！甜面酱辣酱都要！夹薄脆！”张铁柱几乎是吼出来的，生怕说慢了这煎饼果子就飞了。
“好嘞！”老板利落地开始制作。
等待的几分钟，变得无比漫长。当两个热气腾腾、金黄酥脆、散发着无比诱人香气的煎饼果子终于递到他们手上时，两人感觉像是接到了什么无上珍馐。
他们也顾不上去找什么咖啡馆坐着慢慢享用了，就站在餐车旁边，靠着身后奢侈品店冰冷的墙壁，迫不及待地咬下了第一口。
“咔嚓！”薄脆在齿间碎裂，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。柔软的面饼、嫩滑的鸡蛋、咸香的酱料、清新的葱花香菜，所有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、融合，瞬间抚慰了那躁动不安的中国胃，也慰藉了那潜藏在繁华背后的淡淡乡愁。
“唔！就是这个味儿！太正宗了！”张铁柱嘴里塞得满满的，含糊不清地赞叹着，一脸的幸福和满足，比吃了米其林三星大餐还要陶醉。
王翠花小口吃着，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：“没想到……在这么远的地方，还能吃到这一口。”
两人就这么站在巴黎的街头，毫无形象地、大口地吃着煎饼果子，吃得嘴角沾着酱汁也浑然不觉。过往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，有善意的微笑，也有不解的打量，但他们毫不在意。这一刻，什么埃菲尔铁塔，什么香榭丽舍大街，似乎都远去了，全世界只剩下手中这简单却无比治愈的美味。
张铁柱一边吃，一边还不忘跟年轻的老板搭话：“小伙子，生意不错啊！咋想到来巴黎卖这个？”
老板一边忙着给下一位顾客制作，一边笑着回答：“家里以前就是做这个的。来巴黎留学，发现想这口想得不行，干脆就自己支个摊子，一来解馋，二来也能赚点生活费。没想到，喜欢的人还挺多，老外也觉得新鲜好吃。”
“有眼光！”张铁柱伸出油乎乎的大拇指，“咱这煎饼果子，不比他们的可丽饼差！”
吃完最后一口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酱料，张铁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，看着远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埃菲尔铁塔，又看了看手里包煎饼果子的、印着中法文字的油纸，忽然咧开嘴笑了，对王翠花说：
“翠花，你看这事儿有意思不？咱跑了大半个地球，最后觉得最香的一顿，还是站在路边吃的这煎饼果子。这埃菲尔铁塔是挺高，可它管不了咱肚子饿。还是咱这老家的味道，最实在，最对咱的脾气！”
王翠花笑着点头，拿出纸巾细心地替他擦去嘴角的酱渍：“是啊，金窝银窝，不如自己的狗窝。山珍海味，不如家里的对口。”
阳光正好，将他们的身影拉长，与古老的巴黎街道融为一体。那熟悉的煎饼果子的香味，似乎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，成为了他们这次巴黎之行中，最独特、最温暖、也最接地气的一抹记忆。这味道告诉他们，无论走得多远，飞得多高，有些东西，早已深入骨髓，是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，也无需改变的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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