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水云漪化身水滴,体悟水之循环时,顾云初所处的景象则截然不同。
她依旧是她自己,立于一片虚无之中。
眼前的蔚蓝色心湖并未消失,但湖面不再平静,其中倒映出的,却不是星空,也不是她的倒影。
那是一片尸山血海!
景象赫然是——幽冥教总坛!
是夜宸为她挡下致命一击,神魂沉寂的那个瞬间!
画面无比清晰,甚至连夜宸倒下时,看向她的最后一眼中那未尽的话语与担忧,都重现得淋漓尽致。
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,如同沉寂的火山,猛然在她心底爆发!
即便以她如今的心境,呼吸也不由得一滞。
“沉沦于过往之痛,道心已有裂痕。”
水月之灵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,平和却直指本心。
“此执念不消,终为心魔,阻你大道。”
心湖如镜,映出的是她内心最深处、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直面过的恐惧与执念。
对失去夜宸的恐惧,以及可能无法唤醒他的巨大压力。
顾云初闭上双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当她再次睁开时,眸中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。
“痛,是真实。执,亦是真实。”
她看着湖中那惨烈的景象,声音清冷如冰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。
“此非心魔,此为我道之锚。”
“若无此痛,若无此执,我何以至此?何以求索于茫茫道途,寻觅那一线生机?”
她的道,从来就不是无情道。她的混沌,包容万物,自然也包容这刻骨的情感与执念。
“他若沉沦,我便渡他归来。他若长眠,我便守他到醒。天地不容,我便逆天。大道若阻,我便开道。”
“此心此念,坚不可摧,亦是我混沌道途的一部分。无需消解,只需承载。”
话音落下,湖中的惨烈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,泛起涟漪,渐渐模糊、消散。
心湖的考验,并未能动摇她的道心分毫,反而让她更加明确了自己所行之路。
然而,考验并未结束。
眼前的虚无开始扭曲,光影重组。
下一刻,顾云初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,一座古朴的道观前。
一个身着素白道袍,气质清冷绝尘,眉宇间与她有七分相似,眼神却如同万古寒冰般淡漠的女子,正从道观中走出。
那女子看到了她,眼神无波无澜,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陌生人。
“若你当年未曾动情,潜心问道,今日之你,便应如我一般。”
那女子的声音空洞而遥远,带着一种摒弃七情六欲后的“完美”与“强大”。
这是心湖为她映照出的“他我”。
一个走上了传统无情大道,实力或许更加强大,心境完美无瑕的“顾云初”。
一个没有软肋,也没有痛苦的“完美”版本。
水月之灵的声音再次响起:
“斩断情丝,忘却前尘,可得太上忘情,道途坦荡。此路,可愿择之?”
这是比之前的痛苦幻象更加凶险的考验。
它直接展示了一条看似更“正确”、更“强大”的道路,直指修行者最根本的抉择。
顾云初静静地看着那个冰冷的“自己”,看了很久。
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那足以冻结时空的强大,也看到了那强大之下,无边无际的空洞与死寂。
那样的强大,就算能登临绝顶,俯瞰众生,又与这山巅亘古不化的顽石何异?
她缓缓摇头,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、带着怜悯的弧度。
“道若无情,与天道何异?天地不仁,我非刍狗。”
“我的道,是混沌。混沌生万物,亦容万物。喜怒哀乐,爱恨情仇,皆是混沌的一部分。若为求所谓坦荡道途而自斩情根,无异于自绝道途,非我之道。”
“我的强大,源于守护,源于羁绊,而非摒弃。”
“你,非我。”
最后三个字,如同大道真言,带着她坚定不移的意志,轰然荡开!
眼前的仙山、道观、以及那个冰冷的“他我”,如同镜花水月般,寸寸碎裂,消散于无形。
周围再次回归到那片蔚蓝的心湖与星光点点的虚无。
水月之灵沉默了。
它见识过无数天才在此沉沦于痛苦,或动摇于“更好”的选择。
但像顾云初这般,不仅完全承载了自身的执念与情感,更将其化为自身道途基石,并如此清晰地拒绝“他我”诱惑的存在,少之又少。
她的道心,坚不可摧,圆融无瑕。
“善。”
良久,水月之灵只回了这一个字。
笼罩顾云初的星光开始变得温和,不再带有审视的意味。
她通过了考验,并非因为她契合水月之道,而是因为她那独一无二、坚定不移的混沌之道,赢得了传承之灵的尊重。
顾云初能感觉到,一股蕴含着水之本源生机的力量,开始缓缓融入她的身体。
这力量在修复她略有损耗的根基,并隐隐与那滴上古真血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,使其效果更为优秀。
她盘膝坐下,闭目引导这股力量。对她而言,这亦是机缘。
而在另一片空间,完全不知道自己靠着一丝“运气”轻松过关的水云漪,也终于从那种与道合真的玄妙状态中苏醒过来。
虽然修为没有暴涨,但对水之道的理解,已然脱胎换骨。
星光再次笼罩二人,将她们送回了最初的那片心湖水面。
慕容璇、苏浅雪、洛青衣的身影也几乎同时出现。
她们三人神色各异,慕容璇眉宇间带着一丝未能尽全功的不甘,苏浅雪眼神更为通透,洛青衣的剑意则愈发精纯。
显然,她们也都经历了各自的考验,各有收获,但最终的传承,似乎已有了归属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由自主地,落在了气息发生微妙变化、仿佛与整个心湖更加融洽的水云漪身上。
水月之灵的声音,如同最终宣告,响彻心湖:
“传承已择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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