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单调。
林默躺在龙组医疗中心那间纯白色的、堪称简陋的病房床上，看着天花板，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暂时收纳等待评估的破损工具。
身体上的伤在龙组高效的医疗异能和技术下好得七七八八，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精神上的空洞感，却久久无法散去。
尤其是脑子里那块被精准“剜”去的记忆。关于那个时间剪影，那个可能叫“溯”或者别的什么名字的双生兄弟，具体的对话、共同经历的细节、甚至那种深刻的连接感，都变得模糊不清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无法捕捉的怅然。
乌鸦社取走的“无形之物”，后劲比想象中更大。
隔壁床的林晓情况稍好一些，但脸色依旧苍白，精神恹恹的。那次核心大厅里连续极限发动“否决之因”的反噬，几乎伤到了她的根基，需要长时间静养。她大部分时间都蜷在床上睡觉，偶尔醒来，会看着窗外发呆，眼神里还残留着目睹林默被卷入空间裂口时的惊恐。
门被推开，走进来的不是医生，而是两个穿着龙组制服、表情严肃的调查员。
问询又开始了。
同样的问题，反反复复，从各个角度，用各种方式问了无数遍。
关于织网者的计划细节，关于他们如何获取情报，关于战斗的每一个环节，关于乌鸦社的出现和“协助”，关于那个消失的织主意志，关于忘和那本《往世书》……
林默机械地回答着，能说的都说了，除了乌鸦社交易的具体代价和《往世书》最后预言的内容——他本能地觉得这两点不能完全交底。
调查员的态度很微妙。公事公办的冷静下，藏着深深的审视和忌惮。
他们确实承认林默兄妹在阻止“涅盘”计划中起到了“关键且不可替代的作用”，甚至隐晦地表示“上面”可能会给予一定的“奖励”或“补偿”。
但那种认可，更像是对一件好用却危险的兵器的谨慎评价。
“鉴于目前形势尚未完全稳定，织网者残党可能仍在活动，为了二位的安全考虑，近期请尽量不要离开指定区域。我们会定期派人了解情况，确保你们的安全。”
话说得漂亮，实则就是变相的软禁和监控。
一份文件被放到林默面前，上面罗列了几条需要遵守的规定：定期报告行踪，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市区，配合后续可能的一切问询等等。
林默看着那份文件，心里冷笑，却没什么力气反抗。他沉默着签下了名字。
调查员收起文件，最后看了一眼兄妹二人，眼神复杂，转身离开。
病房里又恢复了令人压抑的寂静。
“哥……”林晓小声开口，声音虚弱，“我们……成了囚犯了吗？”
“不算囚犯，算是……重点观察对象吧。”林默叹了口气，试图让语气轻松点，但效果不佳。
日子就在这种半监禁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。
他们被转移到了龙组安排的一处安全屋，条件比病房好些，但依旧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。窗外偶尔能看到便衣人员的身影，屋内虽然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，但那种被时刻注视着的感觉如影随形。
苏婉来看过他们一次，带来了些外面的消息。她家族似乎动用了一些关系，加上她本身在此次事件中“表现良好”（提供了外围情报支持），她受到的管控要轻很多。她看起来心有余悸，但还是努力表现出乐观，说外面世界似乎真的恢复了平静，新闻里都在报道那天的“特大能源设施意外事故”。
但她待的时间不长，离开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同情。毕竟，谁也不想和两个被龙组重点“关照”的危险人物走得太近。
林默能理解。
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静下心来，感受身体和异能的变化。
精神力透支严重，但恢复后，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些。尤其是那来自《往世书》的、冰冷而庞杂的“记录”之力，虽然微弱了很多，却仿佛真正融入了他自身的体系，不再那么难以掌控。
他尝试着主动去激发它，不再追求预知未来那种宏大目标，而是用来“记录”和“分析”眼前的事物。
比如，他能更清晰地“看”到空气中微弱能量的流动痕迹，能大致判断出窗外监视者的数量和大概位置，甚至能模糊感知到林晓体内异能恢复的进度和淤塞点。
这是一种更精细、更偏向辅助和应用层面的提升。
他也鼓励林晓进行类似的尝试，不要总想着否决强大的攻击，而是尝试更细微的操作，比如否决自身伤痛的持续，或者否决房间里监控设备的短暂运行。
林晓试了几次，效果不算显着，但至少让她有事可做，不再整天沉浸在恐慌和悲伤里。
他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幼兽，在牢笼般的环境里，一边舔舐伤口，一边小心翼翼地磨砺着新长出的爪牙。
失去的，无法挽回。
未来的，迷雾重重。
但只要还活着，就必须向前看。
林默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被限制的天空。
龙组的忌惮，乌鸦社的沉默，织网者残党的威胁，以及脑子里那块冰冷的缺失……
所有这些，都像是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里。
但他知道，他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下去。
必须尽快恢复力量，必须搞清楚现状，必须……找到新的出路。
余烬尚未冷却，审视的目光无处不在。
而新的风暴，或许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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