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对方洞穿自己心事的疑问,素世陷入了更深的沉默,而雨宫白也没有心思接着去追问,只是目光在她微皱的眉宇间停留一瞬。
在两人分别后,用了不多时雨宫白便来到了羽丘学院内
此刻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,雨宫白径直的坐在了自己位于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并趴了下来。
几乎就在他趴下的同时,前一排座位上有着柔顺灰发,总是习惯性缩着肩膀的少女,无声地侧过身来。
在对方进入教室时,她便看到了对方那浓厚的黑眼圈,纤细的眉毛也立刻担忧地皱在一起。
一瞬间,一股困惑和陌生的关切感,充满了高松灯沉默的内心。
然后,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伸进放在桌斗内侧的小工具盒,然后又从中选出了符合对方发色的、印有企鹅图案的蔚蓝色创可贴。
最终她克服了根深蒂固的羞怯,在深吸一口气之后,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将创可贴递向了后方雨宫白。
“雨宫……创、创可贴”
看着对方紧张的微微泛红的脸颊,雨宫白知道这是少女的关心,于是乎他露出了微笑,并接过了创可贴。
“谢谢小灯”
面对这一幕,灯轻轻点了点头,随即飞快地转过身去,只留下一个微微绷紧的纤细背影。
对于这个内向,爱沉迷收集石头的少女高松灯,雨宫白并不感到陌生。
入学以来,两人恰巧前后桌。
在雨宫白记忆中,对方总是低着头,像只易受惊小动物。
有的时候能在教学楼后僻静的花圃或水边角落,撞见她蹲在地上收集地上的鹅卵石。
那时尚未失去父母的雨宫白,性格还是阳光洒脱的
作为少数几个见识过她那怪异爱好的人,他不带丝毫鄙夷,甚至会在对方窘迫时,总会如同自己侦探父亲在案件中搜寻蛛丝马迹般地投入,细心地为她挑选那些“闪耀着光芒的线索之石”
对比旁人对灯那份内向的理解,他们之间则是经常有在旁人眼中显而易见的互动。
因此,在雨宫白自我认知里,两人算是关系尚可的朋友,至少彼此之间也存在着同窗之谊。
而虽然高松灯看起来弱弱的,是个内向的孩子,但拥有着敏锐的感知,自从步入羽丘,她的生活核心并未真正改变,依旧是孤独一人。
在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癖好之后,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嘲笑或者是逃离,反而是温柔地蹲下来帮自己找那些独特的石头。
之后,在相处过程中,她一直觉得对方是个会散发温暖的小太阳。
可自从那天请假之后,那个记忆中的少年消失了,只剩下了冰冷的忧郁。
而这份巨大的反差,令她感受到一种近乎窒息的陌生感,随之而来是强烈的疑问涌上心头。
“请假这些天……他发生了什么?”
“以前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正当她思考之时,随着老师步入课堂,原本还充满细碎交谈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和往常的不同的是,在班主任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明显是新面孔的身影。
“我叫千早爱音,因为家庭原因在这个奇怪的时间入学,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指教”
名为千早爱音的粉发少女,在用甜腻的声音介绍自己的同时,又不安的环顾四周。
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蓝色之后,她表面上的那点不安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兴奋之色。
“真幸运!上来就和你分到一个班级了”
讲台上的班主任将爱音情绪转变尽收眼底,于是乎她清了清嗓子。
“千早同学就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那里吧,就是……那位蓝发男生的右边”
说完,班主任指向雨宫白身旁的空位,深知雨宫白当前状态的她,很期待这位看起来充满活力的爱音能够带他走出阴影。
“好嘞”
随着时间过去,羽丘进入到了午休时间,而睡了一上午的雨宫白被一阵甜腻而又迫不及待的声音吵醒:
“喂——!小白!小白!醒醒嘞!太阳晒屁股咯!”
“啊……”
随着他缓缓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流泻而下的粉色长发,和那张洋溢着兴奋的熟悉脸蛋:
“爱音……?我是做梦了吗?”
“不是在伦敦吗?你不是会假冒的吧?”
“才没有嘞,笨蛋小白!你这是睡懵圈了吗!”
说到这里,千早爱音鼓起脸颊,佯装恼怒地叉起腰,同时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。
“连从地球另一头特意为你飞回来的老同学都认不出来了?真是薄情!”
正如她所说,他们是国中时期开始关系非常要好的好友。
看到熟悉的脸颊,那些午休时在校园角落里的玩闹场景,以及对方运用侦探才能,帮自己找到丢失的贵重吊坠的场景,国中的时光如潮水般在爱音脑海中涌现。
望着雨宫白依旧迷迷糊糊地样子,她又瞬间切换到受伤小猫模式:
“太过分啦!说好的观察力mAx雨宫侦探呢?连这么个大活人都发现不了?太让人伤心了!”
说完,她又夸张地捂住心口。
“亏我还记得某人最爱喝的奶茶口味!”
“抱……抱歉”
“哼,先原谅你啦”
见对方回忆起来,并向自己道歉,千早爱音并没有过分追究,而是不由分说的扣住了对方的手腕
“别说这些了,你快跟我来!”
说完,她完全不给雨宫白反应的时间,直接拽着他就往教室外冲去,坐在前座的高松灯好奇地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。
“唔?他们很熟吗?”
此刻,在走廊里被拖拽得一个踉跄的雨宫白,惯性思维还停留在混沌的休眠时间表里,以为现在还是上课时间。
“等等……现在是上……上课……时间”
“笨蛋,太阳都快把人烤化了诶!午休啦!现在是午休时间!笨蛋小白!”
看着迷迷糊糊的对方,爱音先是无奈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额头
“哦……”
被这么一戳一点,雨宫白这才回过神来,然后他任由她牵引着,最终抵达了教学楼顶层空旷的天台。
在这之后,他坐在了天台的椅子上,红色眼眸重新变得空洞。冰蓝色的发丝在风里毫无生机地晃动着。
看着这样的他,爱音脸上元气笑容一点点黯淡下来,然后她慢慢蹲下身,视线与雨宫白的眼眸平行,同时声音也轻了下来:
“呐,小白……我都知道了,那场火……”
虽然毕业后就远赴伦敦,但两人从未真正断联,好友间的牵挂从未消失,可直到半个月前,信息像被投入了无底洞,电话再无人接听。
不安的爱音立马动用了所有关系,焦躁地在社交网络上一个个询问共同好友,才最终拼凑出那场灾难的轮廓。
如今从伦敦回来,看到国中性格如同小太阳的他,那个总带着点模仿他父亲破案姿态的傲娇侦探,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……
巨大的反差感让爱音心头一阵刺痛
只见她伸出手,轻轻搭在雨宫白紧握的拳头上,那里面是在那场大火仅存的、边缘被熏得焦黑扭曲的琴键。
“小白……阿姨她如果还在看着你……她绝对不想看到她的儿子……变成现在这样啊……”
这句话,精准地破开了雨宫白那层用来隔绝痛苦的墙,让一直被压抑着的、混合着思念、无助、恐慌的洪流,瞬间咆哮着冲了出来。
“呜……”
他蜷缩起身体,同时那只紧握琴键的手暴露在阳光下,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落在布满灰尘的天台地面上,洇开深色的印记。
“我、我知道……妈妈……爸爸……他们肯定不想…”
那些安抚,他并非不知晓。
母亲乐队伙伴们温暖的拥抱和回忆的泪水,父亲同事们强忍悲伤、坚定保证的“以后有我们,还有素世妈妈的接纳……
这些举动都给予了他活着的理由,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塌。
但这些抚慰,终究无法完全填满灵魂深处的巨大空洞。
对骤然断裂的未来的茫然无措,对无法触及当下的恐惧,无不充斥着他的内心。
而爱音的话,就像是一面镜子,照出了他内心深藏的、未曾言说的绝望
“在生命失去核心旋律后,我存在的意义何在?”
“爱音……”
哭泣了半天,他终于抬起头,发丝凌乱地粘他的脸颊上,瞳孔里是尽是无助:
“现在的我连呼吸都觉得沉重……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……我什么都抓不住……”
面对这一幕,爱音没有立刻用空洞的安慰去回应,而是站起身,同时双手用力地按上对方的肩头
“说什么丧气话啊!笨蛋小白!!”
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同时直视着对方泪眼模糊的双眸
“你看看你自己!看看你是谁!”
“你是那个雨宫白!是那个能凭一块石头印子推理出小偷路线的小白!是能让所有伙伴都安心依靠的小白!是阿姨最骄傲的儿子!”
“想想阿姨!想想伯父!你可是他们的延续啊!”
仿佛要重新点燃对方的希望,爱音激动地挥了挥拳头,就像当年他为自己推理线索时那般,洋溢着侦探般的热情:
“你可以像阿姨一样!组建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叹的乐队!用音乐的力量继续下去!”
紧接着,她朝着对方抛去了另外一个选择
“或者也可以像伯父一样呀!去当个超厉害的侦探!你以前不就总说要继承伯父的事业吗?”
爱音的两个选择,让雨宫白浑身一颤,那双死寂的红色瞳孔骤然泛起微光,也让迷茫的他内心燃起了希望。
看到他眼神变化的爱音,目光再次温柔地落回他紧攥焦黑琴键的手上,然后她深吸一口气,在耀眼的阳光中,郑重地向蜷缩的少年伸出手
“比起一个人去思考那些遥远的将来……”
“小白……不如……”
“和我一起,组建一个属于我们的乐队吧”
凝望着阳光中向自己伸出手的爱音,和她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,雨宫白最终艰难地将自己的手,轻轻覆盖在了那片温暖的掌心之上。
“嗯……我答应你,一起……组建乐队吧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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