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十一点的钟声在A大学图书馆大厅回荡,如同一个温柔的提醒,又似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“闭馆时间到了,请各位同学带好随身物品,有序离开。”林晓月站在服务台后,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。作为图书馆的夜班管理员,这是她每晚例行的告别仪式。
阅览区的学生们开始收拾书本,笔记本电脑的合页声、拉链滑动声、椅子挪动声交织成图书馆特有的夜曲。林晓月喜欢这份工作,喜欢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在知识海洋中遨游,更喜欢闭馆后图书馆重归宁静的时刻——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时光。
“林姐,我们先走啦!”最后几个学生向她挥手道别。
“路上小心,明天见。”林晓月微笑着回应。
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,将喧嚣隔绝在外。图书馆陷入一片静谧,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。林晓月开始她的闭馆检查工作——整理散落的图书,关闭阅览区的灯光,检查各个角落是否还有滞留的学生。
当她走到三楼社科阅览区时,发现角落的桌子上还摊开着一本书,旁边放着一个半满的咖啡杯。
“奇怪,刚才明明检查过没人的。”林晓月嘀咕着走上前。
那本书是《中国民俗文化研究》,出版于二十年前,书页已经泛黄。她正准备合上书本,却注意到书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——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,穿着八十年代流行的的确良衬衫,在图书馆门前笑得灿烂。
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:赠张老师,感谢您的指导。李晓梅,1987.6。
林晓月将照片小心地放回书中,把书归位到书架。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,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“谁在那里?”她警觉地回头。
空无一人。只有书架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林晓月摇摇头,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。她继续巡视,逐一关闭各区域的灯光。当她走到四楼古籍区时,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。
古籍区是图书馆最古老的区域,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,雕花木门,彩色玻璃窗,连电灯都是老式的黄铜灯座。这里的藏书大多年代久远,纸页泛黄,散发着独特的墨香和陈旧气息。
林晓月推开沉重的木门,里面漆黑一片。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,却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。
“啊!”她惊叫一声,猛地后退。
灯光啪地亮起,古籍区内空无一人。林晓月心跳如鼓,确信自己刚才的感觉不是错觉。那只手的触感太真实了——冰冷、柔软,带着一丝书卷的香气。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完成检查工作。就在她准备离开时,眼角瞥见阅览室最里面的书桌前坐着一个人影。
那是个年轻的女生,穿着过时的衣服,正低头专注地写着什么。她的身影有些模糊,像是隔着一层薄雾。
林晓月屏住呼吸,慢慢靠近。女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存在,依然在奋笔疾书。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古籍,还有一张手绘的地图。
“你好?”林晓月轻声问道。
女生抬起头,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。林晓月认出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生——李晓梅。
“你能看见我?”女生惊讶地睁大眼睛。
林晓月点点头,心脏狂跳:“你是...李晓梅?”
女生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:“这么多年了,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!我是李晓梅,84级历史系的。”
林晓月想起入职培训时听过的传说:三十多年前,有个女生在图书馆熬夜写论文时突发心脏病去世,从此图书馆就多了一个“夜读的幽灵”。老员工们都说,那个幽灵无害,只是执着于完成未竟的学业。
“你就是那个...一直在图书馆写论文的...”林晓月不知该如何措辞。
“游魂?”李晓梅接话,语气轻松,“没错,就是我。不过别担心,我不会伤害任何人。我只是想完成我的毕业论文。”
林晓月鼓起勇气在李晓梅对面坐下:“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?”
李晓梅的眼神飘向远方,陷入回忆:“那是1987年的春天,我大四,正在写关于本地民俗文化的毕业论文。我的导师张教授说,我的研究很有价值,可能会填补学术空白。为了赶在答辩前完成,我连续在图书馆熬夜了好几周。”
她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稿纸:“那天晚上,我在这里查资料,突然胸口一阵剧痛...等我恢复意识时,发现自己还坐在这个位置上,而时间仿佛停滞了。我出不去这个图书馆,也接触不到任何人,就像被困在了一个时间的孤岛上。”
林晓月心中涌起一股同情:“所以你一直在这里...写论文?”
李晓梅点点头:“三十多年了。我读遍了图书馆里所有相关的书籍,不断修改完善我的论文。可是...”她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没有人能看见我,没有人能阅读我的成果。有时候我觉得,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完成这项工作。”
“我能帮你什么吗?”林晓月真诚地问。
李晓梅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你真的愿意帮我?我只需要一个读者,一个能告诉我论文是否还有价值的人。”
那晚,林晓月读完了李晓梅的论文手稿。题目是《清河古镇民俗信仰研究》,内容详实,引证丰富,虽然有些观点已经过时,但核心研究依然有其价值。
“写得很好,”林晓月由衷称赞,“特别是关于古镇祭祀仪式的记录,很珍贵。”
李晓梅欣喜若狂:“真的吗?太好了!终于有人认可我的工作了!”
从那天起,林晓月每晚闭馆后都会去古籍区与李晓梅聊天。她给李晓梅带最新的学术期刊,告诉她这三十年来民俗学研究的新发展;李晓梅则与她分享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活,还有那些已经被遗忘的校园传说。
通过李晓梅,林晓月了解到图书馆的许多秘密:哪个书架后面有隐藏的空间,哪本古籍里夹着珍贵的手稿,甚至还有一条通往图书馆地下书库的密道——那是抗战时期为保护珍贵文献而修建的,如今已被大多数人遗忘。
“地下书库里有一些我的私人物品,”一天晚上,李晓梅告诉林晓月,“如果方便的话,能帮我取出来吗?我想看看。”
林晓月按照李晓梅的指引,在工具间找到了密道入口。推开沉重的铁门,一股陈年的尘土味扑面而来。狭窄的台阶通向地下深处,墙壁上还保留着战时留下的标语。
地下书库很大,像迷宫一样。在手电筒的光束中,林晓月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旧书刊、档案箱,还有一些疑似文物的物品。在一个角落里,她找到了李晓梅说的那个木箱。
箱子里有日记本、信件、照片,还有一枚校徽和一支钢笔。林晓月把箱子带回古籍区,李晓梅看到这些东西时,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“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钢笔,”她抚摸着那支老式钢笔,“她说祝我论文顺利...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。”
翻看日记和信件,林晓月渐渐拼凑出李晓梅完整的故事:她来自一个偏远山村,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,全家都指望她光宗耀祖。她的论文研究对象就是她的家乡清河古镇,她想通过学术研究为家乡的文化保护尽一份力。
“我死后,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...”李晓梅轻声说,“父母年纪大了,弟弟妹妹还在上学,他们一定很失望吧。”
林晓月心中一动:“你想知道他们的近况吗?我可以帮你查查。”
第二天,林晓月通过学校档案室找到了李晓梅家人的信息。令人欣慰的是,李晓梅的弟弟妹妹都很争气,分别考上了大学。她的家乡清河古镇也因为民俗文化保护得力,成了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。
“你妹妹现在是古镇博物馆的馆长了,”林晓月把查到的信息告诉李晓梅,“你当年的研究,为后来的保护工作提供了重要参考。”
李晓梅的眼中闪着泪光:“真的吗?我的工作没有白费?”
“不仅如此,”林晓月打开笔记本电脑,搜索清河古镇的相关资料,“看,这篇最新的研究论文还引用了你的部分观点。你的学术贡献,一直有人在继承和发展。”
那天晚上,李晓梅异常安静。她长久地凝视着窗外初升的月亮,轻声说:“也许...是时候说再见了。”
林晓月心中一紧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我不知道,但我觉得肩上的重担忽然轻了。”李晓梅微笑着,“知道我的家人过得很好,知道我的工作没有白费,这就够了。也许我一直留在这里,就是为了等这个消息。”
接下来的几个晚上,李晓梅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。她加快了论文的收尾工作,将三十年的思考全部倾注在最后一章。
“我想把论文托付给你,”完成最后一页后,李晓梅对林晓月说,“如果有机会,请让它在学术界发挥一点余热。”
林晓月郑重接过厚厚的手稿:“我保证。”
最后一晚,李晓梅带着林晓月走遍了图书馆的每个角落,告诉她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:哪里是昔日的恋人角落,哪里是学生运动的秘密集会点,哪本书里藏着某个教授的情书...
“图书馆不只是藏书的地方,”李晓梅说,“它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和梦想。每一本书都有一个故事,每一个座位都承载过一段人生。”
黎明时分,李晓梅的身影已经淡如晨雾。她站在古籍区的窗前,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。
“谢谢你,晓月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谢谢你让我知道,我的生命和努力都有意义。”
第一缕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,在室内投下斑斓的光影。李晓梅在光芒中缓缓转身,向林晓月挥手告别,然后如朝露般消散在空气中。
林晓月独自站在空荡的古籍区,手中紧握着那本厚厚的论文手稿,泪水无声滑落。
那天之后,林晓月开始着手实现她对李晓梅的承诺。她将论文手稿整理成电子文档,联系了学校的民俗学研究所。令人惊喜的是,研究所对这份“新发现”的旧稿极为重视,决定将其编入《民俗学研究史料丛刊》正式出版。
在新书发布会上,林晓月见到了李晓梅的妹妹——如今已是知名学者的李教授。当李教授看到姐姐的论文终于问世时,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“姐姐去世后,我们一直想整理她的遗作,但手稿在图书馆遗失了一部分。”李教授握着林晓月的手说,“谢谢你让姐姐的心血没有白费。”
如今,那本《清河古镇民俗信仰研究》静静地躺在图书馆的书架上,索书号旁贴着一枚特殊的纪念标签:“致敬永不熄灭的学术之光”。
林晓月依然在图书馆工作,依然在每个闭馆后的夜晚独自巡视。有时在古籍区,她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扎着麻花辫的身影,在灯下专注地书写。
而更多的时候,她会特意关照那些熬夜苦读的学生,提醒他们注意休息,保重身体。
“学术很重要,但生命更珍贵。”她总是这样告诉他们。
因为她知道,在这个知识的殿堂里,不只有书籍和文献,还有那些为理想付出一切的灵魂。而她的职责,就是守护这些灵魂,也守护那些正在追寻梦想的活生生的人。
夜深了,图书馆的灯光一盏盏熄灭,只有知识的星辰,永远在黑暗中闪烁,指引着一代又一代人前行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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