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渐弱,初秋的凉意悄然浸润空气。
顾初妤的预产期就在这舒爽的时节里,如期而至。
相较于怀鸢鸢时的手忙脚乱与忐忑不安,这一次,京妙仪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,如同部署一场至关重要的商业战役。
提前一周,顾初妤便住进了京氏旗下那家顶级的私立医院。
产房是早已预定好的家庭化产房,环境温馨如酒店套房,医疗设备却是一流,配备了最顶尖的产科和新生儿科团队,24小时待命。
京妙仪几乎将办公室搬到了套房的外间。
她表面上依旧沉稳冷静,处理文件、召开视频会议时条理清晰,滴水不漏。
但只有最亲近的人,比如偶尔前来探望的京雪迎,才能从她频繁瞥向内间门扉的眼神,和那无意识轻叩桌面的指尖,窥见她内心那根紧绷的弦。
陈叔则负责统筹后勤,每日往返于医院和京家老宅,确保所有滋补汤品、洁净衣物,乃至顾初妤睡前习惯点的安神香薰,都准时、妥帖地送达。
鸢鸢被暂时交由京雪迎和容九旒多加照看。
小家伙虽然想念妈咪,但她知道这是“重要时刻”,表现得异常懂事,每天通过视频和顾初妤说说话,从不吵闹。
生产的这一天,在一个平静的清晨悄然启动。
宫缩开始变得规律有力。
顾初妤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她咬着唇,努力调整呼吸,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阵痛。
京妙仪立刻放下所有事务,进入产房。
她换上了无菌服,走到床边,紧紧握住了顾初妤的手。
她的手心,第一次带着微凉的潮意。
“妙仪……”顾初妤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带着颤抖,小脸煞白,平日里娇纵任性的大小姐,此刻只剩下全然的依赖。
“我在。”京妙仪的声音低沉而稳定,她俯下身,用指腹轻轻擦去顾初妤额头的汗水,“看着我,呼吸,跟着医生的节奏。”
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顾初妤,深邃的凤眼里是沉静如海的力量,仿佛要将自己的镇定分毫不断地渡给她。
顾初妤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面容,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、坚定不移的力道,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奇异地被抚平了不少。
她配合着医生的指令,用力,再用力。
汗水浸湿了她的发梢,疼痛让她几乎虚脱。
京妙仪始终半跪在床侧,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,紧握着她的手,不曾松开分毫。
她看着顾初妤在痛苦中挣扎,看着她因为用力而泛红扭曲的脸庞,看着她长睫因忍痛而剧烈颤抖……
京妙仪的面色依旧平静,但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底,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。
是心疼,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焦灼,是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戾在胸腔冲撞——为何要让她承受这样的苦楚?
然而所有这些剧烈的情感,都被她死死压制在那副冷硬的面具之下,只化作更加用力握紧的手,和一遍遍在她耳边响起的、沙哑而坚定的低语:
“妤妤,加油。”
“你可以的。”
“我在这里。”
当顾初妤在一次竭尽全力的push后,几乎脱力地瘫软下去时,主治医生忽然说道:“看到头了!很好!容太太,最后一次,我们就要成功了!”
这句话如同最强的兴奋剂。
顾初妤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,深吸一口气,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——
“哇啊——!”
一声响亮、中气十足的啼哭,骤然划破了产房内紧张凝滞的空气,带来了新生命的宣告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京妙仪猛地抬起头,看向医生手中那个小小的、浑身粉红、沾着胎脂、正舞动四肢大声宣告自己降临的婴儿。
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。
紧接着,一股汹涌的、难以言喻的热流,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。
她甚至来不及去看是男孩还是女孩,便猛地转过头,看向床上几乎虚脱、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顾初妤。
她俯下身,不顾一切地、深深地吻在她汗湿的、冰凉的额头上。
再抬起头时,这个向来沉稳矜贵、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,眼眶通红,深邃的灰色眼眸中,蓄满了泪水,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“辛苦了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,“我的妤宝……辛苦了……”
千言万语,都堵在喉咙里,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,却最真挚的心疼与感谢。
顾初妤疲惫地睁开眼,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,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、爱意与如释重负。
她虚弱的唇角,微微牵动了一下,想说什么,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这时,护士将已经简单清理包裹好的婴儿,抱到了他们面前。
“恭喜京小姐,顾小姐,是一位非常健康的男孩,六斤三两。”护士笑着祝贺。
小家伙停止了啼哭,睁着一双乌溜溜、清澈明亮的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。
他的头发黑而浓密,小脸蛋红扑扑的,五官能看出京妙仪的轮廓和顾初妤的精致,漂亮得不像话。
京妙仪颤抖着手,小心翼翼地,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,从护士手中接过了那个柔软的小小襁褓。
她的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笨拙,与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姿态截然不同。
她将孩子轻轻抱到顾初妤枕边。
“妤妤,你看,”她看着她,泪中带笑,声音依旧沙哑,“我们的儿子……顾璟渊……”
这是她们早已商量好的名字。
随顾初妤姓,是京妙仪对她,对顾家毫无保留的尊重与爱。
“璟”意为玉之光彩,寓意美好珍贵;“渊”则寓意深邃、睿智,寄托着她们希望孩子拥有深邃的思想和美好的未来。
顾初妤侧过头,看着枕边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。
他那么小,那么软,带着新生的纯净气息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汹涌的母爱,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疲惫。
她伸出虚弱的手,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儿子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。
小家伙似乎有所感应,小小的嘴巴动了动,发出细微的“咿呀”声。
“安安……”顾初妤用气音唤着早就取好的小名,眼中溢满了温柔的泪光,“我是妈咪呀……”
消息很快传开。
当天下午,苏晓和京雪迎就带着孩子们前来探望。
苏晓几乎是冲进病房的,看到顾初妤虽然虚弱但精神尚可,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。
“妤妤!你可吓死我了!”她凑到床边,看着小床上睡得香甜的宝宝,眼睛发光,“这就是我们的小安安?太漂亮了!像你们俩!”
京雪迎则冷静许多,她先向京妙仪道了贺,然后仔细看了看孩子,推了推眼镜,理性评价:“很健康,五官很端正。”
鸢鸢被京雪迎牵着,小心翼翼地走到婴儿床边。
她踮起脚尖,看着里面那个闭着眼睛,小小一只的“弟弟”,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一种懵懂的责任感。
“弟弟,”她用气音,奶声奶气地,非常认真地说,“我是鸢鸢姐姐。”
Rory被容九旒抱着,也好奇地探头看,蓝眼睛里满是疑惑,似乎不明白怎么又多了一个小不点。
瑶瑶则在苏晓怀里,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。
病房里,因为孩子们的到来,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勃勃生机。
京妙仪站在稍远的地方,看着被亲友环绕的顾初妤和儿子,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守护弟弟的模样,清冷的眼底,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、满足的笑意。
她走到床边,轻轻握住了顾初妤的手。
顾初妤抬起头,与她相视一笑。
无需言语,所有的爱与承诺,尽在不言中。
顾璟渊,小名安安的诞生,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,在京妙仪和顾初妤的生命中,漾开了新的、温暖的涟漪。
她们的二胎计划圆满落幕,家庭的拼图变得更加完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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