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烛龙禁地,擅入者死!”
八个血红的字在昏黄闪烁的手电光下张牙舞爪,如同刻在岩壁上的诅咒。颜料在潮湿中晕染开,让那扭曲的龙形图案显得更加狰狞,仿佛随时会从石壁中扑出。林霄站在溶洞入口,冰冷潮湿的气流从深处涌来,吹拂着他身上粗糙的帆布工装,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不同于地下霉腐气息的清新味道——像是苔藓、地衣,又像是某种极淡的花草香。
这抹生机盎然的气息与血红的死亡警告形成诡异的反差,让林霄的后颈汗毛微微竖起。他回头,手电光束刺入身后黑暗的砖石巷道,光影在粗糙的墙面上摇曳,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滴水声,再无其他动静。刚才那声异响和隐约的呼吸,仿佛是过度紧张下的幻觉。
但多年生死边缘挣扎养成的直觉告诉他,不是幻觉。有什么东西,或者什么人,在暗处盯着他。可能是追兵终于通过地下河道或别的路径摸到了附近,也可能是这“禁地”本身孕育的某种存在。
没有退路。巷道那头连接着地下河,警方和“黑龙”的人迟早会搜索到那里。只有向前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肋间的刺痛和左臂伤口传来的灼热麻痒,调整了一下背上简陋的行囊(装着食物、水、备用电池的破铁盒),右手握紧那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刺刀,左手举起手电,光束如同探针,率先刺入溶洞深处的黑暗,然后才迈步踏入。
脚下的触感从人工铺设的砖石变成了天然的岩石,湿滑,布满细碎的砂砾和松软的沉积物。溶洞比预想的更加巨大。手电光向上扫去,竟照不到顶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,偶尔有水滴从极高处坠落,在寂静中发出清脆悠长的“叮咚”声,回荡不休。两侧岩壁嶙峋怪诞,布满了千万年水流侵蚀形成的钟乳石、石幔和石笋,在手电光下投出扭曲晃动的阴影,如同无数静默的鬼怪。
空气潮湿阴冷,但那股奇异的清新植物气息确实存在,而且随着深入变得稍明显了一些。林霄警惕地前行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尽量踩在相对干燥坚实的岩石上,避开那些看似平坦、实则可能覆盖着薄水层或松软淤泥的区域。手电光仔细扫描着前方地面、头顶和两侧,防备着任何可能的陷阱或危险生物。
这里安静得可怕。除了水声和自己的脚步声、呼吸声,再无其他。然而,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,林霄的耳朵捕捉到一丝不协调的声响——不是自然的水滴或风声,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、有规律的“嗡嗡”声,频率很低,仿佛来自大地深处,又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极远处运转的余波。这声音微弱到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,若非他精神高度集中且听觉敏锐,根本无法察觉。
是地下水流冲击特殊岩层产生的共振?还是……这“禁地”深处,真的隐藏着仍在运转的设施?
他循着声音和那股清新气息的方向前进。溶洞并非单一通道,而是如同迷宫般分岔极多。他只能凭借对气流方向和那微弱“嗡嗡”声的判断,选择最有可能的主通道。沿途,他再次看到了人工痕迹——不是砖石巷道,而是更原始的:岩壁上偶尔出现用铁钎开凿的粗糙台阶或扶手;地面有些区域被刻意平整过,铺着早已腐朽的木板;甚至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平台上,发现了一个锈蚀得只剩框架的铁皮柜和几张散落在地、字迹完全模糊的纸质残片。
这里曾经有人活动,而且规模不小。很可能是当年“烛龙”项目深入到此的勘探或实验人员留下的。
越往深处走,那股奇异的清新植物气息就越发明显,甚至开始压过地下的霉味。同时,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“干净”,少了地下常见的浑浊感。这极不寻常。
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,前方通道骤然收窄,变成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、向下倾斜的狭窄裂缝。而那股清新气息和微弱的“嗡嗡”声,正是从这裂缝深处传来。
林霄在裂缝入口停下,侧耳倾听,又用手电仔细照射内部。裂缝深不见底,岩壁湿滑,向下延伸的角度很陡。他犹豫了一下,但回头路已被封死(无论是实际还是心理上)。他将刺刀咬在口中,背好行囊,双手撑着湿滑的岩壁,开始向下攀爬。
裂缝比看上去更长更曲折。很多地方需要完全依靠手臂力量悬垂下落,重伤的身体承受着巨大压力,肋间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,只能靠牙关死死咬住刺刀柄传来的冰冷和血腥味保持清醒。手掌和手臂的旧伤再次崩裂,鲜血混着岩壁的湿滑水渍,让攀爬更加艰难。
就在他感觉手臂力量即将耗尽时,脚下突然一空!
不是坠落,而是踩到了相对平坦的地面。他松开手,踉跄落地,差点摔倒。手电光向四周扫去。
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相对较小的、半球形的天然石室中。石室只有二十多平米,但这里的景象,却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,忘记了疼痛!
石室的中央,有一个直径约三米的、天然形成的浅水池。池水清澈见底,微微荡漾着乳白色的荧光!而这荧光的来源,是池底和池壁生长着的、一片片如同翡翠般碧绿剔透、形态奇异的水生植物!这些植物并非藻类,更像是某种蕨类或苔藓的变异体,叶片肥厚,脉络中流淌着肉眼可见的、细微的乳白色光晕。那股驱之不散的清新植物气息,正是来源于此!
而在水池边缘的石壁上,密密麻麻地攀附生长着更多发出微弱荧光的苔藓和地衣,将整个石室映照在一片朦胧的、梦幻般的幽绿白光之中,甚至无需手电,也能大致看清周围环境!
这绝不是自然环境中常见的景象。这些发光植物,很可能与当年“烛龙”项目寻找的放射性矿藏,或者他们进行的某种实验有关!是辐射诱发的变异?还是某种未被发现的奇特物种?
林霄的心脏狂跳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池,没有贸然触碰池水或植物。他用手电光(在环境光下显得暗淡了许多)仔细照射水面和池底。池水极其清澈,可以看到池底铺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砂砾,砂砾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反光的、细小的晶体颗粒。而更让他震惊的是,在池底靠近一侧岩壁的地方,半掩在砂砾和发光植物中,赫然躺着几具……人类的骸骨!
骸骨保存相对完整,姿势扭曲,似乎死前经历了痛苦挣扎。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,但旁边散落着一些锈蚀的工具(地质锤、放大镜、样本袋)和一个老式的、皮质封面的笔记本!
笔记本!
林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也顾不上可能存在的辐射或其他危险(这里的辐射水平很可能异常),他立刻用刺刀作为工具,小心地将那个笔记本从水中挑了出来。笔记本被防水皮套保护,又在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年,入手沉重湿滑,但似乎并未完全散架。
他退到远离水池、相对干燥的石室边缘,就着石壁苔藓发出的幽光,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。
纸张早已粘连,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,很多页面根本无法辨认。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对某些关键词的敏感,还是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语句中,拼凑出了一些令人心悸的信息:
“……(模糊)……年x月x日,第三勘探队深入‘龙息裂隙’(可能指这里)……发现高浓度生物荧光反应……与‘红石’(可能指钋-210矿石)伴生……样本显示异常生命活性……”
“……(模糊)……上级命令采集活体样本及共生水体……‘烛龙’指示,此发现或关乎‘永生’项目核心……(大段模糊)……”
“……(模糊)……队副张xx出现皮肤溃烂,精神亢奋,称听到‘低语’……李技术员开始拒绝离开水池,称‘光芒在召唤’……(水渍)……”
“……(模糊)……辐射值爆表!仪器失灵!有什么东西……在水里……活了?!(字迹极其潦草扭曲)……”
“……(模糊)……我们出不去了……通道塌了……食物没了……他们在互相攻击……疯了……都疯了……光芒……是诅咒……(后面是大量无意义的涂鸦和重复的‘死’字)……”
最后一页,只有一行用某种深褐色液体(可能是血)写下的、力透纸背的遗言:
“烛龙非龙,乃噬人之魇。后来者,速逃!勿信光!勿近水!”
笔记本从林霄颤抖的手中滑落。他背靠冰冷的岩壁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,比这地下石室的阴冷更加刺骨!
“烛龙”项目……不仅仅是在寻找放射性矿物!他们还在进行某种与“异常生命活性”和所谓“永生”相关的、疯狂而危险的生物实验!这个水池,这些发光植物,就是实验的一部分!而那些骸骨,很可能就是当年被困死在这里的勘探队员!他们不是死于简单的矿难或辐射病,而是死于实验引发的恐怖变异、精神崩溃和自相残杀!
“勿信光!勿近水!”
警告在脑海中轰鸣。他猛地看向那个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荧光水池。此刻,那梦幻般的幽绿光芒,在他眼中已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妖魔触手。那股清新气息,也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,令人作呕。
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!
然而,就在他准备起身,寻找离开这个石室的其他通道时,那一直存在的、微弱的“嗡嗡”声,突然变得清晰起来!而且,来源似乎……就在这石室的岩壁之后?不,更准确地说,像是从水池底部传来?
他警惕地望向水池。池水依旧清澈,荧光植物缓缓摇曳。但那“嗡嗡”声确实在增强,并且开始带着一种规律的脉冲感,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心跳。
与此同时,他忽然感觉到,贴胸存放的那个从地下矿坑带出的、刻有“烛龙”徽记的金属铭牌,竟然开始隐隐发烫!并非高温,而是一种奇怪的、仿佛与某种频率共振产生的微热!
糟糕!
林霄瞬间明白,自己身上带着的“烛龙”相关物品,或者自己这个闯入者本身,可能触发了这处“禁地”沉睡的某种机制!
他不再迟疑,强忍着伤痛,迅速在石室四周寻找出口。除了他下来的那个狭窄裂缝,石室另一侧岩壁上,似乎有一条更隐蔽的、被厚厚发光苔藓覆盖的横向裂隙!
他冲向那条裂隙,用刺刀疯狂劈砍覆盖的苔藓植物。植物汁液溅出,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,闻之让人头晕。他屏住呼吸,奋力清理。
身后的“嗡嗡”声越来越响,水池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涟漪,池底的发光植物光芒大盛,甚至开始剧烈摆动!整个石室的幽光开始明暗闪烁,仿佛在呼吸!
快!再快!
终于,裂隙露出了足够一人挤过的宽度!他顾不上许多,将行囊和刺刀先塞进去,然后侧身奋力向内挤!
就在他大半个身子挤进裂隙的瞬间,身后水池方向,猛地传来“哗啦”一声巨响,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破水而出!与此同时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极致清新与腐朽恶臭的怪风,伴随着强烈的、令人精神恍惚的嗡鸣声,席卷了整个石室!
林霄头皮炸裂,用尽最后力气,将整个身体完全挤进裂隙,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爬去!
裂隙狭窄曲折,他拼命向前爬,不敢回头。身后那恐怖的声响和怪风被岩壁阻隔,迅速减弱,但那种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盯上的冰冷感觉,却如跗骨之蛆,久久不散。
不知爬了多久,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,直到肺部的刺痛和全身的虚脱感再次将他淹没,他才瘫倒在裂隙另一端的黑暗中,剧烈喘息,冷汗早已浸透了厚重的帆布工装。
他暂时安全了。但那个散发着荧光的恐怖水池,笔记本中揭示的疯狂实验,以及最后那令人心悸的变故,都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。“烛龙”的秘密,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、更加非人。
休息了片刻,他挣扎着坐起,打开手电(在爬行中一直小心保护着)。光束照亮了前方——不再是天然溶洞,而是一条明显人工开凿、但比之前砖石巷道更加粗糙古老的隧道。隧道墙壁上,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、像是远古先民留下的岩画痕迹,描绘着扭曲的人形、奇怪的符号,以及……一些类似于发光植物和池中怪物的抽象图案!
这里的历史,可能比“烛龙”项目更加久远。
林霄心中愈发沉重。他收拾心情,将湿透的笔记本小心收好(这是重要证据),检查了一下装备和伤口,然后继续沿着这条古老的隧道向前。
隧道一路向上,坡度明显。人工开凿的痕迹逐渐减少,天然岩洞的特征增多。那股奇异的清新植物气息终于完全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、带着土腥味的洞穴空气。这让他稍微安心。
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,前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水滴声的声响——是风声!而且风势不小,带着哨音!
有风,就意味着有通往地表的出口!
林霄精神大振,加快脚步。隧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洞厅,洞厅一侧,有一个倾斜向上的、被乱石半掩的出口!猛烈的山风正从那里灌入,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。而透过石缝,可以看到外面深蓝色的夜空和闪烁的星辰!
出口!真的是出口!而且看天色,已经是深夜!
历经地下暗河、矿坑巷道、荧光禁地、古老隧道……无数次濒死挣扎后,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天空!
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。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出口外是什么情况?是否有追兵埋伏?他必须谨慎。
他关闭手电,让眼睛适应外面的微光。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出口处的乱石和藤蔓,极慢地探出头去。
外面是一个陡峭的山坡,位于半山腰。坡下是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峡谷,对面是更加高耸的、在夜色中如同怪兽脊背的连绵山峦。星光黯淡,月色朦胧,勉强能看清近处嶙峋的岩石和挣扎求生的低矮灌木。寒风凛冽,吹在脸上如同刀割。
他仔细观察四周,侧耳倾听。除了风声,只有远处隐约的狼嚎(或是什么野兽的叫声),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。这里地势极其险峻偏僻,追兵短时间内应该搜索不到。
他艰难地从洞口爬出,重新站在了星空下的山坡上。冰冷的山风瞬间带走地下的湿气,也让他浑身一激灵,伤势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。但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自由的空气,感受着久违的、脚踩真实大地的踏实感。
他逃出来了。从那个吞噬生命的“烛龙禁地”逃出来了。
但危险远未结束。他依然身处茫茫群山深处,重伤未愈,饥寒交迫。警方、“黑龙”、雇佣兵,三方势力必然还在山中撒网搜捕。而且,他怀中揣着的秘密,已经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,处理伤势,恢复体力,然后……想办法联系马翔,或者靠自己,将这些用无数鲜血换来的证据,送出去,公之于众。
他辨认了一下方向(依靠星辰和山势大致判断),决定向东北方,也就是山脉相对平缓、可能靠近边缘地带的方向前进。不能走山脊(太暴露),也不能走谷底(易被追踪)。他选择沿着山腰的密林和岩石带,在黑夜的掩护下,继续艰难跋涉。
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虚脱感。但比起地下世界的绝望,这星空下的逃亡,至少让他能看到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他不知道走了多久,也许只有一两公里,也许更短。就在他感觉再次到达极限,不得不寻找地方休息时,前方的山林中,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、橘黄色的、跳动的光芒!
不是星光,不是荧光。那是……火光?篝火?
有人!
林霄瞬间伏低身体,躲到一块岩石后,警惕地望向前方。火光来自下方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,隐约可见简易帐篷的轮廓,以及……两个围着篝火的人影?
是猎户?采药人?还是……追兵的临时营地?
他小心翼翼地靠近,利用树木和岩石掩护,在距离篝火约五十米的上风处停下,潜伏下来,仔细观察。
篝火旁是两个人。都穿着普通的、便于山行的深色衣物,没有明显的制服或战术装备。一人身材高大壮实,背对着林霄的方向,正在用一根树枝拨弄火堆。另一人则侧对着这边,身形略显消瘦,戴着一顶旧帽子,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看。
他们的姿态很放松,不像是在执行警戒或搜索任务。旁边的装备看起来也像是普通的登山包和露营用具,没有看到武器(至少没有明显暴露)。
难道真的是深山里的猎人或者徒步者?
就在林霄犹豫是否要冒险现身求助(或者抢夺补给)时,那个侧对着他的、戴帽子的人,似乎完成了手中的事情,抬起头,将手里的东西凑到火光旁。
那一瞬间,跳跃的火光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侧脸,以及他手中拿着的东西——那是一个老式的、带有外接天线的便携式卫星电话!而那张脸……
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!
虽然戴着帽子,脸颊消瘦,胡茬凌乱,但那个轮廓,那双在火光下依旧锐利的眼睛……
是马翔?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而且如此深入山区,在这个时间点,在这个地点,独自(带了一个同伴)露营?
惊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,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警惕。马翔的出现太巧合了。他收到了自己的求救信号?然后突破了层层封锁,精准地找到了这片区域?还是说……这其中另有隐情?那个泄露接应计划导致“老猎人”牺牲的“内鬼”,会不会……
林霄死死盯着篝火旁的马翔。马翔似乎正在通过卫星电话低声说着什么,表情严肃,不时点头。那个壮实的同伴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。
是陷阱吗?用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做诱饵?
林霄的心在信任与怀疑之间剧烈撕扯。他身上的证据太重要,背后的敌人太强大,他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,即使是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。
但马翔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。如果连马翔都不能信任,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指望谁。
他必须验证。
他想起当年他们之间,除了那些演练的通用信号,还有一个极少人知道、只在最极端情况下使用的“终极”确认方式——源于一次醉酒后的荒唐约定,涉及一段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、关于一次失败任务的糗事细节。
他需要制造一点动静,引起马翔的注意,但又不能直接暴露自己。
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脚边一块不大的石头,看准马翔侧后方的一棵大树树干,用力掷去。
“啪!”石头击中树干,在寂静的山林中发出清晰的声响。
篝火旁的两人瞬间警觉!壮实同伴立刻抓起靠在身边的一把砍柴刀(看来他们并非完全没有防身武器),马翔则迅速收起卫星电话,手也摸向了后腰(那里可能藏着枪),两人锐利的目光同时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!
林霄屏住呼吸,躲在岩石后一动不动。
马翔和同伴低声交流了几句,然后马翔独自一人,握着枪(果然有枪),小心翼翼地向林霄藏身的大致方向走来。他的步伐标准而警惕,目光如电般扫视着黑暗。
在距离林霄藏身处约二十米时,马翔停下,压低声音,用带着明显警惕和试探的语气开口道:“山里的朋友,是路过,还是找我马翔有事?”
他没有直接喊林霄的名字,也没有用任何已知的暗号。这很正常,在情况不明时。
林霄心脏狂跳。他知道,下一个瞬间,将决定他的命运,也决定马翔的命运。
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然后,用嘶哑干裂、几乎不似人声的嗓音,对着黑暗,说出了那句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、荒唐的“暗语”:
“老马……你还记得……炊事班王胖子偷猪油抹枪,结果走火打穿自己饭盆那事儿吗?你当时赌他……赌他几口能把漏了的饭吃光?”
黑暗中,一片死寂。
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,和篝火噼啪的轻响。
几秒钟后,马翔的身影猛地一震!他手中的枪口瞬间下垂,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,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切的担忧!他几乎是扑上前几步,压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:
“霄子?!是你吗?!操!老子赌的是五口!结果那憨货用了三口就舔干净了!赔了老子一包‘大前门’!”
暗号对上了!细节完全正确!那是他们新兵时期一次荒唐赌约,从未对第三人提起!
是马翔!真的是他!不是陷阱!
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,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林霄淹没。他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软,从藏身的岩石后滑出,瘫倒在地。
“霄子!”马翔一个箭步冲上来,扶住他。当手电光(马翔迅速打开)照在林霄身上时,饶是马翔见惯了生死,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!
眼前的人几乎不成人形:满脸血污泥垢,瘦脱了形,左臂包扎处渗出黑红的脓血,胸口缠着浸血的布条,嘴唇干裂发紫,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、沾满污渍的帆布工装,腰间还别着一把老旧但锋利的三棱刺刀……唯有那双眼睛,在虚弱中依旧燃烧着熟悉的、不屈的火焰。
“我的老天……你怎么弄成这样……”马翔的声音哽住了,迅速检查林霄的伤势,同时对后面跟上来的壮实同伴低吼,“老赵!急救包!热水!快!”
被称为老赵的壮实汉子也被林霄的惨状吓了一跳,但动作麻利,立刻返回营地取东西。
“东西……证据……在我怀里……”林霄抓住马翔的手臂,用尽最后力气说道,“‘烛龙’……矿坑……实验……笔记本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!你先别说话!保存体力!”马翔快速而专业地检查着林霄的伤势,脸色越来越难看,“肋骨可能断了,左臂感染很严重,失血过多,失温……你他妈真是命大!”
老赵拿来了急救包和一个保温水壶。马翔小心地给林霄喂了点温水,然后开始处理最紧急的伤口。消毒、清创、包扎、固定……动作迅速而专业。林霄在剧痛和温暖的交替中,意识逐渐模糊。
“马……马哥……你怎么……找到这里……”林霄断断续续地问。
马翔手下不停,低声道:“收到你的求救信号,定位误差很大,但大致方向没错。我们一直在这片山区边缘活动,寻找机会渗透进来。今晚听到这边有异常动静(可能是林霄最后爬出洞穴和移动的声音),就过来碰碰运气……没想到真是你!”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接应计划泄露了,我们折了个兄弟……妈的,内部有鬼!不然早该接应到你!”
果然有内鬼!林霄心中一沉。
“外面……情况……”
“三张网,织得铁桶一样。警方、‘黑龙’、还有一伙身份不明但装备极精的雇佣兵。都在找你,或者你的尸体。”马翔语气凝重,“我们能进来,是钻了他们调动时的一个空子,不能久留。你必须立刻处理伤势,然后我们想办法带你出去。这里也不安全,他们很快会搜索到这片区域。”
“出……出不去的……”林霄摇头,“我身上……有他们必须拿到的东西……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出口……”
马翔沉默了一下,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:“那就走他们想不到的路。”他看向老赵,“老赵,东西准备好了吗?”
老赵点点头,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、长方形的扁平物体:“随时可以启动。”
“那是什么?”林霄问。
“救命的东西。”马翔没有详细解释,快速包扎好林霄的伤口,然后和老赵一起,将林霄小心地抬到篝火旁更暖和避风的地方,给他裹上保暖毯,又喂了些能量棒和热水。
有了专业的处理、食物和温暖,林霄感觉一丝生气正在缓慢回到冰冷的身体。但他知道,危机远未解除。
“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。”马翔看了看天色,“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四小时。我们必须在天亮前,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,然后……”他指了指那个扁平物体,“启动‘通道’。”
“通道?”
“嗯。”马翔凑近林霄,声音压得极低,说出的话却让林霄心中剧震,“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边防,协助科研单位做过的那次‘特殊物资转运演练’吗?关于利用废弃的……‘战备通信缆道’?”
林霄猛地睁大眼睛!他想起来了!那是很多年前,一次高度机密的联合行动,他们一小队人负责护送一些地质和通信专家,深入边境山区,探查并评估一条建于特殊时期、贯穿部分山体、用于极端情况下通信的废弃地下缆道。那条缆道工程极其隐秘和庞大,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遗弃封存,只有极少数档案中有记载。
马翔的意思是……利用那条废弃的、很可能连当今军方都不完全掌握的古老地下缆道,作为逃脱的秘径?!
“那条缆道……我记得报告说……很多地段已经坍塌,而且内部环境复杂,可能有有害气体和……”林霄嘶声道。
“所以是最后的选择。”马翔眼神坚定,“但我们现在,还有别的选择吗?地面是十面埋伏。只有地下,是他们暂时想不到,或者即便想到,也难以快速部署力量的地方。那条缆道有一个隐蔽入口,就在东北方向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山谷里。老赵已经提前探过路,入口尚存,内部情况不明,但至少有赌一把的机会。”
林霄看着马翔眼中那熟悉的、破釜沉舟的光芒,又看了看自己怀中那沉重的秘密。是的,他没有选择。要么在这里等着被三方势力抓住或杀死,要么赌上性命,走那条可能通往自由、也可能通往地狱的废弃缆道。
“走缆道。”他嘶哑但清晰地吐出三个字。
马翔重重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,对老赵说:“收拾东西,灭掉篝火,不留痕迹。十分钟后出发。”
夜色深沉,山林寂静。篝火被迅速熄灭掩埋,所有痕迹被小心处理。马翔和老赵用临时制作的担架(用树枝和帆布),抬起重伤虚弱的林霄,如同暗夜中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临时营地,向着东北方向那个隐藏着古老秘径的山谷,疾行而去。
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山林中,几点微弱的红光(可能是夜视仪或热成像)在林间闪烁了几下,又悄然熄灭。一张更大、更精细的网,似乎正在缓缓收紧。而林霄这滴挣扎的血,正被他的战友抬起,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连猎人都未曾设想过的、更加深邃未知的黑暗通道。
喜欢你们真的是民兵?请大家收藏:(m.315zwwxs.com)你们真的是民兵?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