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录者:寒
生活有时像一位蹩脚的戏剧导演,偏爱在最不合时宜的节点,安排最具讽刺意味的桥段。就在晴晴深陷相亲泥潭与烂桃花骚扰的双重夹击,情绪低落到谷底时,她收到了一封措辞恳切、烫金精美的婚礼请柬。
发请柬的是她大学时代关系最亲密的闺蜜,苏晓。她们曾一起熬夜赶论文,一起分享恋爱的甜蜜与失恋的痛苦,一起在宿舍的阳台上畅想未来——要一起结婚,做彼此的伴娘,孩子的干妈。如今,苏晓要结婚了,新郎是她的初恋,爱情长跑八年,修成正果。
这封请柬,对晴晴而言,不像是一份喜悦的分享,更像一面无比清晰、无处遁形的镜子,照出了她此刻生活的全部狼狈与失衡。
婚礼前一周,晴晴的状态就明显不对。她变得异常焦虑,拉着我逛遍了全市几乎所有高端商场,就为了选一件“既能压得住场,又不会抢新娘风头,还得看起来我过得特别云淡风轻特别好”的战袍。最终选定了一条价格不菲的香槟色缎面长裙,优雅,衬得她肤白如雪,气质卓然。
“我不能输,寒。”她在试衣镜前转着圈,眼神里却没有欣喜,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,“尤其是那些当年觉得我太挑、预言我嫁不出去的同学,我得让她们看看,我晴晴,一个人也能活成一支队伍,活得比她们谁都精彩。”
我看着她,心里一阵发酸。这哪里是去参加婚礼,分明是去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,用外在的光鲜,去掩盖内心的千疮百孔。
婚礼当天,气氛浪漫得如同童话。鲜花、音乐、灯光、誓言……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。苏晓穿着洁白的婚纱,美丽动人,看着她身旁满眼爱意的新郎,晴晴全程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,鼓掌,祝福,与老同学们寒暄,应对着诸如“晴晴越来越漂亮了”、“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啊?”之类的标准问候。
她的表现堪称完美,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。但我知道,她紧绷的神经下,是翻江倒海的内心。
镜子的反射,无处不在:
她看到新郎在念誓词时激动落泪,而她的记忆里,只剩下前任背叛时冰冷的嘴脸;
她看到舞池中央新婚夫妇甜蜜相拥,而她的身边,空无一人,只有那些试图邀舞、却让她本能警惕的、不知是否已婚的男同学;
她听到周围人议论着谁谁谁二胎了,谁谁谁老公又升职了,每一句闲聊都像一根细小的针,扎在她“不合时宜”的单身身份上。
最刺激的一幕,发生在抛捧花环节。未婚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挤到台前,苏晓笑着转过身,用力将象征幸福传递的捧花向后抛出——那束洁白的花球,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不偏不倚,直直地撞入了晴晴的怀里。
她下意识地接住,整个人都懵了。全场的目光和祝福的掌声瞬间聚焦在她身上。司仪热情地把她请到台上,打趣着问:“看来下一个好消息就在不远处啦!接到捧花的美女,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聚光灯下,晴晴抱着那束沉甸甸的捧花,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,手心却一片冰凉。想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,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。最终,她只是对着话筒,干巴巴地挤出一句:“谢谢……希望吧。”
那一刻,她从台下那些或真诚、或好奇、或带着微妙审视的目光中,清晰地读到了一个信息:在大多数人看来,她这个“黄金剩女”,最迫切、最“正常”的归宿,就是像苏晓一样,走进婚姻。这束捧花,不是祝福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审判。
婚礼后的晚宴,晴晴开始来者不拒地喝酒。香槟、红酒、白酒……她像跟谁赌气似的,一杯接一杯。我试图劝阻,她却推开我的手,眼神已经有些迷离,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执拗:“别管我……今天我高兴……我替我姐妹高兴!”
她当然是替苏晓高兴的,但那高兴底下,是汹涌的、无法为外人道的自怜、委屈和对自身命运的愤懑。酒精成了释放这一切的阀门。
宴会散场时,晴晴已经醉得脚步虚浮,全靠我搀扶着。把她塞进出租车,报了她公寓的地址。一路上,她歪着头靠在车窗上,开始还嘟囔着婚礼的细节,夸苏晓的婚纱好看,骂某个男同学秃顶了还敢来搭讪。渐渐地,声音低了下去。
就在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,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。
不是啜泣,是那种压抑了很久、终于决堤的、近乎嚎啕的痛哭。眼泪汹涌而出,瞬间打湿了她精心化妆的脸颊,晕开了眼线和口红,显得狼狈不堪。
“寒……我怎么办啊……”她抓住我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,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,“我也想要……想要那样的婚礼……想要有人真心实意地爱我啊……”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别人都能那么容易……我就这么难?”
“那些混蛋……一个个都说欣赏我,说我跟别人不一样……转头就回去抱老婆孩子了……把我当什么?!”
“相亲的那些……不是把我当货物……就是把我当傻子……我到底哪里不好?!啊?!”
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,将积压了七八年的委屈、愤怒、自我怀疑和深切的孤独,借着酒劲,一股脑地倾泻出来。那些在白天被她用高傲和坚强紧紧包裹的脆弱,在此刻暴露无遗。
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诧异又了然的目光。我紧紧抱着她,拍着她的背,任由她发泄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她哭得声嘶力竭,最后几乎脱力,靠在我肩膀上,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“我不想一个人了……寒……我真的好怕一直这样一个人下去……”她喃喃着,声音微弱得像耳语,“可是……可是让我将就……我宁愿死……”
这句醉后的真言,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,精准地刺中了问题的核心——她那看似“心高气傲”的不肯将就,背后是宁愿承受漫长孤独与外界压力,也无法背叛内心对纯粹情感和精神共鸣的极致渴望,以及……对再次遭受背叛和伤害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将她送回公寓,安顿在床上。她蜷缩着身体,脸上还挂着泪痕,沉沉睡去,眉头却依旧紧锁着,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抗争。
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,内心久久无法平静。那场盛大婚礼的喧嚣犹在耳边,映衬着晴晴此刻醉酒痛哭的凄惶。那面镜子,照出的不仅是她的形单影只,更是她内心那个渴望被爱却又无比恐惧、骄傲又脆弱、被困在现实与理想夹缝中,进退维谷的灵魂。
酒精能暂时麻痹神经,却冲不破那堵玻璃墙。明天醒来,宿醉的头痛会提醒她现实的坚硬,而那条通往“正常”幸福的道路,依旧迷雾重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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