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蛊之劫,终究以一种我从未预料过的方式,成为了我们感情的试金石。
幕玄辰那句“有没有那只蛊,我的答案,都一样”,如同一颗定心丸,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疑虑尽数驱散。
然而,“万蛊之皇”最后那道跨越千里的警告,却像一根无形的刺,深深扎进了我的心底。
“其他的‘天外之物’正在苏醒……在它们……毁掉这个世界之前!”
这句濒死的呐喊,与我脑海中那撕裂天空、燃烧大地的恐怖画面交织在一起,让我明白,平静与甜蜜,终究只是短暂的奢侈。
更大的危机,已在暗中悄然酝酿。
我们没有时间沉溺于劫后余生的温存。与蛊王告别,获得了蛊族承诺的友谊与支援后,我和幕玄辰即刻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。
我们此行,不仅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灾难,更是为了向父皇禀明一切,整合皇室的力量,去寻找那些散落的星石碎片。
然而,从我们离开南疆地界,踏入大朔王朝官道的那一刻起,一股浓重的不安便如影随形。
“不对劲。”幕玄辰勒住马缰,眉头紧锁,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前方寂静的驿站。
我也察觉到了。
太安静了。
按照以往的惯例,这个时辰的官道驿站,本该是人声鼎沸,南来北往的商旅客歇脚打尖,好不热闹。可如今,驿站大门紧闭,四周连一丝人烟都看不到,只有几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,发出凄厉的叫声,平添了几分萧索与诡异。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陈旧的血腥味。
我们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放弃了从驿站补给的打算,我们选择绕行山间小路。然而,越是向京城的方向靠近,气氛就越是压抑。
沿途遇到的村镇,无一不是大门紧闭,家家户户的窗棂上,都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,仿佛在抵御着什么看不见的邪祟。偶尔有几个村民在路上行走,也是行色匆匆,脸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麻木,看我们的眼神,更是充满了警惕与排斥。
盘查,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格。
我们不止一次在深夜看到,一队队身着重甲的兵士,手持火把与画像,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。那阵势,不像是追捕寻常的逃犯,倒像是在进行一场遍及全国的、密不透风的大清洗。
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我们昼伏夜出,专挑荒无人烟的野路行进。
终于,在离开南疆的第十天,我们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畿地界。
当远处那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,我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放松,心脏反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几乎快要窒息。
城墙之上,旌旗猎猎。但那旗帜的颜色,却不是代表皇室的明黄,而是代表靖王府的苍青色。
更让我们通体生寒的是,那高大的城门楼上,竟悬挂着一排血淋淋的人头!
寒风吹过,头颅上凝固的黑血与散乱的发丝一同摆动,一张张面孔因为死前的痛苦而极度扭曲,双目圆睁,死不瞑目。
“是他们……”幕玄辰的声音,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。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些人头之中,有几个我依稀认得。他们都是东宫的属官,是太子一派的中坚力量,是对幕玄辰忠心耿耿的臣子!
短短半月未归,京城,究竟发生了什么?
幕玄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已然掀起了滔天骇浪。我们没有靠近城门,而是绕到了京城西侧一处极为隐蔽的暗渠入口。这是他多年前便为自己留下的数条后路之一,如今,却成了我们潜回自己“家”的唯一通道。
穿过阴暗潮湿、气味刺鼻的暗渠,我们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京城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却让我们如坠冰窟。
曾经繁华喧嚣、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,此刻一片死寂。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关门闭户,门板上贴满了与我们在沿途村镇看到的、一模一样的黄色符纸。冷风卷着纸钱和尘土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,整座京城,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、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鬼城。
空气中,那股在驿站闻到的血腥味,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,混杂着草药和绝望的气息,令人作呕。
凭借着对京城的熟悉,我们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靖王府私兵,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偏僻巷弄中的宅院前。
幕玄辰按照特定的节奏,叩响了院门。
许久,门才开了一道小缝,一张苍老而警惕的脸探了出来。当看清门外是幕玄辰时,那张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、狂喜,以及无尽的悲恸。
“殿下!您……您终于回来了!”
来人是太傅王德安,三朝元老,也是朝中为数不多始终忠于东宫的老臣。
他将我们飞快地迎进院内,又警惕地探头向外张望了许久,才将大门死死闩上。
“殿下,您怎能回来?这里……这里已经是龙潭虎穴了啊!”王太傅老泪纵横,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。
“王师,不必多礼。”幕玄辰扶住他,“我离京的这段时日,究竟发生了什么?父皇如何?东宫又如何?”
王太傅的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。他嘴唇哆嗦着,仿佛接下来的话,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。
“殿下……晚了……一切都晚了……”
“半月之前,陛下在批阅奏折时,突然‘中风’,口不能言,身不能动,至今昏迷不醒……”
“什么?!”幕玄辰如遭雷击,一把抓住王太傅的手臂,“父皇龙体一向康健,怎会突然中风?”
“是靖王!”王太傅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恨意,“是靖王幕玄礼!他第一个发现陛下‘病倒’,随即封锁了皇宫。他说……他说在陛下的寝宫中,搜出了诅咒用的人偶和巫蛊之物,上面写着您的生辰八字!”
“荒谬!”我忍不住出声。
“是荒谬,但无人敢反驳!”王太傅捶胸顿足,老泪如雨,“靖王一口咬定,是太子您急于登基,与南疆妖人勾结,用巫蛊之术诅咒陛下!紧接着,他又以‘侍疾不力,意图谋逆’的罪名,将太子妃和您留在东宫的亲信全部下狱……太子之位,也被……也被废黜了!”
“如今,靖王手持所谓的‘先帝遗诏’,以‘监国’之名,独揽大权。整个朝堂,顺他者昌,逆他者亡!城门上悬挂的那些头颅,就是当初站出来为殿下您说话的忠臣啊!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我们的心上。
我们预想过京中会有变故,却从未想到,局势竟会恶化到如此地步。这根本不是什么阴谋,而是毫不掩饰的、血淋淋的逼宫夺权!
幕玄辰的脸色,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沉默着,身上散发出的寒意,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。
“靖王……幕玄礼……”他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,眼中的杀意,凝如实质。
王太傅仿佛想起了什么,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,递了过来。
“殿下,秦女史……这还不是最可怕的。最可怕的是,靖王他……他要将你们置于死地,还要……诛你们的心啊!”
我疑惑地接过那张纸,缓缓展开。
那是一张早已贴满大街小巷的皇榜拓印。
我的目光,瞬间被皇榜最上方那两个巨大的人像牢牢吸住。画师的技艺很高,将我和幕玄辰的容貌画得惟妙惟肖。
然而,在画像的旁边,是四个用血色朱砂写就的、触目惊心的大字——
“妖星祸国”!
皇榜上的文字,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,将我描绘成一个来自南疆、身负不祥的妖女,而幕玄辰,则是被妖女蛊惑,为了篡夺皇位,不惜勾结蛊族,以禁忌妖术诅咒当今圣上,动摇国之根本的逆子。
皇榜最后昭告天下,靖王幕玄礼,将承天命,顺民意,“拨乱反正,斩妖除魔”。凡提供我们行踪者,赏千金,封万户侯。凡窝藏我等者,满门抄斩,诛连九族!
拿着这张薄薄的纸,我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。
这一瞬间,我终于明白了沿途所见的一切。那些恐惧的眼神,那些紧闭的门扉,那些黄色的符咒……
在靖王的精心构陷与舆论操控下,我和幕玄辰,早已不是什么太子和女史。
在全天下人的眼中,我们是带来灾祸的妖星,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。
我们,已然成为了整个天下的公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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