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下不少社员，尤其是被他家关系网影响和那些对农业机械化抱有期待的人，都不住地点头，交头接耳地表示认可。
李丁香在台下，激动得脸颊通红，与有荣焉。
十分钟时间到，沈延敬在不少赞许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鞠躬下台。
接着，轮到董江了。
董江推了推眼镜，他的步伐带着知识分子的沉稳。他走到台前，同样先鞠躬致意。
“各位领导，各位乡亲，各位知青战友。”他的声音平和，不如沈延敬有煽动性，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，“感谢大队给予这个机会，也感谢所有在考评过程中给予我公正评价的同志。”
他没有提及任何个人关系，开场朴实无华。
“关于如果我能上大学，我的想法是……”董江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和并肩劳动的知青，“我想学习师范专业，或者与农村教育、文化普及相关的专业。”
这个选择让台下有些人露出讶异的神色，毕竟不如“农业机械”听起来那么直接有用。
董江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：“我在咱们大队下乡多年，深刻体会到，农村要发展，国家要富强，光有先进的机器和技术还不够，最关键的是要有掌握知识、有文化、有觉悟的新一代农民！”
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热忱：
“咱们大队很多孩子，非常聪明，却因为教育资源匮乏，很难有更好的出路。我们知青点，也有很多同志，空有满腔热情和文化，却难以系统地将知识传播开来。如果我学了师范，我希望能回到咱们公社，甚至就留在咱们大队，参与到农村的教育事业中去！我们可以办夜校，扫除文盲；可以更好地教育下一代，让他们睁眼看世界；可以帮助咱们社员同志学习科学种田的知识，看懂农药化肥的说明书！知识就是力量，只有从根本上提升我们整个大队、整个农村的文化水平，才能真正地摆脱贫困和落后，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！”
董江的演讲，没有华丽的承诺，没有激动人心的口号，他着眼于更基础、更长远的“育人”和“文化普及”，带着一种沉静的理想主义光辉。
他的话语，引起了台下许多重视教育的老农、家里有适龄孩子的父母、以及同样怀揣文化理想的知青们的深深共鸣。
台下响起了同样热烈的掌声，尤其是知青区域，掌声尤为响亮。
两种风格，两种理念，在打谷场的上空碰撞。
沈延敬的演讲如同精心烹调的宴席，色香味俱全，让人心潮澎湃；董江的陈述则像一碗扎实的米饭，或许平淡，却能真切地抚慰肠胃。
台下的社员们交头接耳，议论纷纷，显然被这两种不同的观点所影响。
两位候选人的演讲结束，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。
紧接着，在段定国的主持下，开始了紧张的无记名投票。
每家每户派出一个代表，知青点也按人头计算，依次将写有名字的纸条投入一个临时找来的木箱里。
整个过程紧张而有序。有人毫不犹豫，下笔飞快；有人蹙眉深思，权衡再三；还有人交头接耳，小声商量着。
沈延敬和李丁香紧张地盯着投票的人群，李建党表面平静，眼神却不时扫过几个关键的生产队长。
董江则安静地坐在台上，目光平静，杨雨寒、李书达等支持者则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。
投票结束，唱票开始。
会计王有福和民兵连长段虎一人唱票，一人在小黑板上画“正”字。
起初，两人的票数还交替上升，咬得很紧。
但渐渐地，沈延敬名字下的“正”字开始以微弱的优势领先。
每当念到投给沈延敬的票时，李丁香和她周边的一些人就会发出低低的欢呼；而董江的支持者们则面色愈发凝重。
最终，当最后一票唱完，民兵连长清点数目后，将结果递给了大队长段定国。
段定国看着统计结果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，他走到台前，对着铁皮喇叭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现在公布投票结果。经过全体社员和知青无记名投票，沈延敬同志，获得有效票数一百八十七票；董江同志，获得有效票数一百七十九票。根据规则，今年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人选是——沈延敬同志！”
结果宣布的瞬间，李丁香第一个跳了起来，激动地抱住身边的母亲，喜极而泣。
李建党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，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笑容，目光扫过全场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他那一派的人纷纷上前道贺，场面一时颇为热闹。
沈延敬站起身，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激动和谦逊，对着台下连连鞠躬。
而董江这边，则是一片沉寂。
杨雨寒难过地低下了头，李书达愤愤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，其他支持董江的知青和社员们也大多面露失望和不平。
董江本人，在结果宣布的瞬间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，随即他推了推眼镜，强行维持着镇定，甚至还努力对身边安慰他的同伴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，但那笑容里的苦涩，谁都看得出来。
韩安禾在心里叹了口气，这个结果，既在意料之外，又在情理之中。
沈延敬和李建党这段时间的运作，终究是起到了作用。
那八票的微弱差距，可能就是几户关键人家的倾向，或者某个生产队整体被动员的结果。
这场热闹了近一个月的名额之争，最终以沈延敬的胜利而告终。
然而，有人欢喜有人愁。大队长段定国看着台下那泾渭分明的反应，看着李建党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和他身边聚集的那一帮人，心里如同明镜一般。
这一次的名额争夺，表面上是一场公平竞争，实际上却是一次权力和人心的检验。
段定国清晰地看到，李建党在队里经营多年的关系网，比他想象的要更深、更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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