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静而充实的日子又过了半月有余。
林风每日往返于乙字十二号炼符室与藏书阁外围，如同一个最勤奋的学徒，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基础知识。墨宏对他的态度愈发缓和，偶尔甚至会在他清理桌面时，随口指点一两句关于灵力稳定或者材料特性的要点，虽只是片语，却往往让林风茅塞顿开。
他与罗盘的配合也越发默契。如今观察墨宏制符，已不再需要全程开启【衍瞳】，往往只看个起手和几个关键转折，罗盘便能自行推演出大致的灵力运转路线，反馈回更精炼的信息碎片。他对“火弹符”、“轻身符”、“金刚符”等几种低阶符箓的理解，已然超越了大多数普通学徒，甚至能隐约看出墨宏某些手法中可以优化的细微之处——当然，他绝不会表露分毫。
虚空练习勾勒符纹也越发纯熟，那丝生死煞罡被他玩出了些许花样，虽因属性不合，难以真正模拟出纯正的火焰或金石之力，却另辟蹊径，衍生出一种带着微弱腐蚀、震荡特性的灰芒，威力颇为诡异。
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，这一日，当林风像往常一样提前来到符堂时，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。
符堂内的弟子们步履匆匆，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，低声交谈着什么。空气中弥漫的灵气，似乎也比往日更加躁动不安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夜城西的地火井又喷发了，比上次更猛！”
“何止！监测地脉的‘定星盘’昨夜指针乱转了一宿！”
“几位长老都被惊动了，据说地脉紊乱的范围在扩大…”
“会不会影响这次的‘小比’？”
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入林风耳中。
地脉紊乱？他立刻想起了之前那批异常的淬灵草和自己对墨诚的推断。
他不动声色地来到乙字十二号炼符室，发现墨宏早已到了，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开始制符，而是站在工作台前，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一块不断闪烁着微弱黄光的玉璧。玉璧上刻着复杂的纹路，此时正明灭不定。
“墨符师。”林风恭敬行礼。
墨宏抬起头，眼中带着血丝，显然一夜未眠。他指了指那玉璧：“地脉不稳，灵气躁动，今日不适合制符了。这些材料收起封存吧。”
“是。”林风应道，小心地开始收拾材料。他能感觉到，空气中那些原本温顺的灵气粒子，此刻确实变得有些狂躁，难以驯服，这种情况下强行制符，失败率极高，甚至可能炸炉。
“你感知倒是敏锐。”墨宏看了他一眼，忽然道，“上次你提及地脉之事，看来并非妄言。地脉紊乱加剧，家族已派人加紧巡查稳固节点了。”
林风心中一动，谨慎道：“晚辈只是侥幸猜中。不知此次地脉异动，可有何隐患？”
墨宏叹了口气：“隐患不小。轻则影响灵田收成、炼丹制符，重则可能引发地火喷发、山体滑坡，甚至…若是大型地脉节点彻底失控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伏龙城乃依地脉而建，一旦地脉有失，护城大阵根基都会动摇。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觉得跟一个杂役说这些有些多了，摆摆手：“罢了，与你无关。今日无事，你且下去吧。对了，”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“今夜府中有夜宴，招待一位贵客，后厨缺些人手，你既然无事，便去后厨帮忙吧，也算给你换个差事，多见见世面。”
墨府夜宴？后厨帮忙？
林风微微一怔，随即应道：“是。”
他隐约觉得，这或许不仅仅是换个差事那么简单。地脉异动，贵客临门…这之间是否会有什么关联？
离开符堂，林风依言前往墨府后厨。墨府与符堂相连，占地极广，亭台楼阁，气派非凡。后厨更是忙得热火朝天，各种灵食食材堆积如山，厨师、杂役穿梭不息。
林风被分派的活计是处理一种名为“冰须银鱼”的灵材。此鱼对水质和刀工要求极高，需以极快极薄的刀法剔除其体内一根蕴含寒毒的细骨，而又不能损伤鱼肉灵性。
这对普通杂役来说是苦差，但对拥有【衍瞳】和精细灵力操控的林风而言，却轻而易举。他动作飞快，刀光闪烁间，一条条银鱼被完美处理，速度远超旁人，引得负责此处的厨头啧啧称奇。
忙碌中，他耳中也不断飘来一些厨师、管事的交谈碎片。
“…听说今晚的贵客是‘地衍宗’的使者…”
“…地衍宗？那个号称‘执掌地脉’的隐世宗门？他们的人可是极少出世…”
“…可不是吗？据说是因为这次地脉异动范围太大，惊动了他们…”
“…城主府和几大家族都派人作陪呢，场面大得很…”
地衍宗？执掌地脉？
林风心中掀起波澜。难道这地脉异动背后，还牵扯到更大的势力？云芷渊的灭世灾厄…是否会与地脉有关？他不由得产生了联想。
夜幕降临，华灯初上。墨府宴会厅内灯火通明，丝竹悦耳，宾客云集。
后厨的忙碌达到顶峰，一道道精心烹制的灵膳被快速送出。
林风端着一盘处理好的冰须银鱼，跟着送菜的队伍走向宴会厅侧门。在门口交接时，他借着低头的瞬间，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厅内情形。
主位之上，是一位身穿墨家长老服饰、气息渊深的老者作陪。客位首席，坐着一位身穿土黄色法袍、面容古朴、眼神深邃的中年修士，其修为赫然是筑基后期，甚至更高！他周身似乎与大地隐隐相连，气息沉凝如山岳。想必那就是地衍宗使者。
其下首，则是伏龙城主和其他几大家族的代表，洛芊芊竟然也在座，坐在靠后的位置。
众人交谈的内容隔着距离听不真切，但偶尔飘来的“地脉”、“节点”、“异常”、“封印”等词语，却让林风心头暗凛。
交接完菜品，他正欲退回后厨。
忽然，那位地衍宗使者似乎感应到什么，目光若有若无地朝着侧门方向扫了一眼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林风心中猛地一紧，立刻收敛所有气息，低下头，迅速退走。
回到后厨，他依旧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被窥探的感觉。是错觉吗？还是那地衍宗使者察觉到了什么？是自己身上罗盘的气息？还是那被屏蔽的厄纹？
他不敢确定，只能更加小心。
宴会持续了很久。直到子夜时分，宾客才陆续散去。
后厨众人收拾残局，疲惫不堪。林风也准备离开。
就在这时，一名墨府管事走了过来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林风身上：“你，叫厉枫是吧？跟我来一趟，大管家有事吩咐。”
大管家？墨府的大管家墨申？那可是地位仅次于长老的核心人物，找他一个最低等的杂役何事？
林风心中疑窦丛生，面上却不敢显露，应了一声，跟着管事走去。
穿过几重回廊，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。管事示意他进去。
书房内，烛火通明。主位上坐着的，并非大管家墨申，而是白日在符堂见过的那位墨家长老！旁边垂手站立的，才是面色恭敬的大管家墨申。
而更让林风心中巨震的是，那位地衍宗的使者，竟然也坐在一旁，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！
林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表面却强作镇定，躬身行礼：“晚辈厉枫，见过长老，见过使者，见过大管家。”
墨家长老缓缓开口，声音平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厉枫，不必紧张。这位是地衍宗的岳明使者。岳明使者有些话想问你，你需如实回答。”
岳明使者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，仿佛能看透人心：“小友，你身上…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‘地煞’之气，虽极其微弱，却精纯异常，更与我地衍宗探查到的、此次地脉异动源头的一丝气息…有几分相似。不知小友近来，可曾去过什么特殊之地？或者，接触过什么与地脉相关的异物？”
此言一出，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！
林风背后瞬间渗出冷汗！
地煞之气？是了！定然是他在黑水潭底吸收炼化的寂灭死气，以及丹田内那生死太极的气息，被这位专精地脉的使者察觉到了！
而对方竟然还将此与地脉异动的源头联系起来？
这误会可太大了！但也凶险万分！
一旦解释不清，被当成引起地脉异动的罪魁祸首，那真是十死无生！
他大脑疯狂运转，表面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：“回…回使者的话，晚辈只是一介杂役，平日只在符堂和住处两地往返，从未去过什么特殊之地。至于地煞之气…晚辈实在不知为何会沾染…”
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犹豫了一下，补充道：“若说异常…晚辈前些时日，曾在城外山林中采集一些普通药草时，误入过一片区域，感觉格外阴冷，回来后确实不适了几天…不知是否与此有关？”
他半真半假地说道，将地点模糊在城外山林，绝口不提黑水潭。
岳明使者目光如电，仔细审视着林风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。那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扫过林风全身。
林风全力运转罗盘和《开天禁章》的敛息法门，将丹田内的一切异状死死隐藏，只流露出凝气六层的普通修为和一丝被强者威压震慑的惶恐。
良久，岳明使者才缓缓收回目光，眉头微蹙，对墨家长老摇了摇头：“气息太淡，难以确定源头，或许真是巧合。只是那丝地煞颇为精纯，不似寻常散修所能沾染…”
墨家长老闻言，神色稍缓，对林风摆摆手：“既是误会，便下去吧。今日之事，不得对外提及半分。”
“是，晚辈明白。”林风心中长松一口气，恭敬退下。
退出书房，冷风一吹，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湿透。
好险！
地衍宗…竟然对地煞之气如此敏感！日后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丹田内的秘密才行。
同时，他心中也升起更大的疑虑。
地脉异动…源头的气息竟与他吸收的寂灭死气相似？
难道黑水潭…与伏龙城的地脉紊乱有关？
还是说…云芷渊的灾厄之力，本身就能引动地脉变异？
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。
回到简陋的住处，林风久久无法入眠。地衍宗使者的目光，如同实质般烙印在他脑海。
他知道，伏龙城…恐怕也无法长久安稳地待下去了。
必须尽快提升实力，并找到下一步的方向。
他将目光投向了藏书阁的方向。或许，那里能找到一些关于地脉、关于古老封印、关于…地衍宗的只言片语？
夜色深沉，暗流涌动不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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