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晋军府的后院,一株老槐树叶落殆尽,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抖索。天宇站在树下,手里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,信纸是用极薄的桑皮纸制成,叠起来不过指甲盖大小。风卷着沙砾打在他脸上,他却浑然不觉,目光落在面前那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身上。
“魏平,这趟差事,凶险程度不亚于闯鸿门宴。”天宇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金属般的冷硬,“汉营盘查甚严,尤其是外来的商贩,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。”
被称作魏平的汉子躬身应道:“主上放心,属下在楚营做过三年细作,知道如何藏形匿影。”他抬手掀开腰间的褡裢,里面露出几匹蜀锦和一小罐珍珠,“这些‘货’足够应付盘查,至于信……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发髻,“属下会藏在发簪里,便是搜身也查不出。”
天宇点点头,目光扫过魏平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——这是三年前在楚营当细作时留下的,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伪装,让他看起来更像个走南闯北的亡命商贩。
“记住暗号。”天宇凑近一步,指尖在魏平手心划了个“商”字,“找到接应的人,先亮这个,他若回你一个‘贾’字,再交信物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,剖成两半,将其中一半塞进魏平手里,“这是天策军的半符,见符如见我。”
魏平握紧虎符,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入骨髓。他知道这半枚符的分量——天策军的虎符从不出军府,主上肯交给他,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。
“信里的话,只让韩信一人看见。”天宇最后叮嘱,“若他拒收,或是面露疑色,立刻毁掉信和符,按‘断线’方案脱身,切不可恋战。”
魏平重重叩首,额头撞在冻土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“属下告辞。”他起身时,已换上一副市侩的笑容,褡裢往肩上一甩,活脱脱一个急于脱手货物的商贩,转身消失在巷口的晨雾里。
天宇望着他的背影,直到被浓雾吞没,才缓缓转身回府。案上的舆图摊开着,汉营的位置被朱砂标了个醒目的点,旁边用小字写着“韩信,治粟都尉”——这颗埋在沙里的明珠,能不能被魏平这颗石子激起涟漪,就看接下来的三日了。
一、商贩的闯关路
汉营的东门盘查得比往日更严。魏平推着一辆装着蜀锦的独轮车,混在赶集的百姓里,远远就看到守军腰间的刀鞘锃亮,每个进出的人都要被搜身,连车底的木板都要敲敲看看。
“干什么的?”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拦住他,手里的长矛往车斗里一戳,挑开包裹蜀锦的粗布。
“小的是做绸缎生意的,”魏平弓着腰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“听说汉军的弟兄们要做新号服,特意来送些好料子,给各位将军添件体面衣裳。”他从褡裢里摸出一小串珍珠,悄悄塞到校尉手里,“一点小意思,大人尝尝鲜。”
校尉掂了掂珍珠,眼里的警惕淡了些,却还是挥挥手:“搜!”
两个士兵立刻围上来,翻遍了他的褡裢,敲了敲独轮车的车轴,甚至掰开他的嘴看了看。魏平站得笔直,任由他们折腾,心里却捏着把汗——发簪里的密信和虎符,就藏在发髻深处,只要士兵一扯他的头发,就全完了。
“校尉您看,”魏平指着蜀锦,“这是蜀地来的云锦,用金线织的,做件披风,在帐里议事都透着气派。萧何丞相前日还托人问过,说要给汉王做件……”
“萧何丞相?”校尉的眼睛亮了,手里的珍珠攥得更紧,“你认识萧丞相?”
“认识谈不上,”魏平打了个哈哈,“就是前几年在蜀地做买卖时,给相府送过几匹料子,相府的人都说好。”他故意把“相府”二字说得响亮,眼角余光瞥见校尉身后的士兵交换了个眼神——这年头,能搭上丞相府的商贩,谁也不敢轻易得罪。
校尉果然挥了挥手:“行了行了,进去吧。规矩点,别瞎逛,卖完东西赶紧走。”
魏平连忙应着,推着车进了营门。车轮碾过石板路,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。营里的士兵往来穿梭,甲叶碰撞声此起彼伏,他低着头,专捡人多的地方走,眼睛却像鹰隼般扫视着路边的哨兵——按密报里的说法,接应他的人是个叫赵二的小校,左眉上有颗痣,此刻应该在粮草营附近巡逻。
二、暗语的交接
粮草营外的老槐树下,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货摊喝酒,酒葫芦里的酒洒了一地,散发出刺鼻的酸味。魏平推着车路过,眼角余光瞥见其中一个士兵左眉上的痣,心里猛地一跳——就是他!
他故意放慢脚步,车轴“咔哒”一声卡进了石板的缝隙里。“哎哟,这破车!”魏平骂了一句,弯腰去搬车辕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那几个士兵听见,“这营里的路,真是‘商’道难行啊。”
赵二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,抬头看向魏平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,接口道:“可不是嘛,连‘贾’人都嫌难走,何况咱们当兵的。”
暗号对上了!魏平的心跳骤然加速,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焦急的样子:“这位小哥,能不能搭把手?这车轴怕是要断了。”
赵二放下酒碗,走了过来,假意帮他抬车,手臂不经意间撞了撞魏平的腰。“往这边点,”他低声说,“柴房后面,没人。”
魏平点点头,跟着他把车推到柴房后墙根。这里堆着半人高的干草,挡住了外面的视线,只有风吹过草叶的“沙沙”声。
“东西呢?”赵二的声音压得极低,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魏平从发髻里抽出那枚铜簪,拧开簪头,里面藏着卷成细条的密信和半枚虎符。“主上的信,还有信物。”他把东西塞进赵二手里,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——这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,错不了。
赵二飞快地把东西揣进怀里,又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子递给魏平:“这是‘货款’,你收好。记住,一个时辰后,从西门走,有人接应你出营。”
魏平接过银子,掂量了一下,足有五两重——看来天宇给的好处,赵二确实收到了。“那我先走了。”他推着车,假装去别处卖货,心里却松了口气——最难的一步,总算走完了。
赵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才转身往粮草营走。怀里的密信和虎符像块烙铁,烫得他心口发紧。他原是韩信帐下的小卒,前几日因顶撞周勃被降了职,心里本就憋着气,天策军的人找到他时,只说“事成之后,保你升校尉”,他想都没想就应了——在这汉营,有奶便是娘,谁还管什么忠义。
走到韩信帐外,他看到帐帘虚掩着,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。赵二深吸一口气,掀帘走了进去。
三、信中的深意
韩信正对着一幅残破的舆图出神,图上的陈仓道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。听到脚步声,他头也不抬:“什么事?”
“都尉,刚才有个商贩托小人给您带样东西。”赵二躬身道,从怀里掏出密信和虎符,放在案上。
韩信的目光落在虎符上,瞳孔猛地一缩——这虎符的样式,既不是汉军的,也不是楚军的,上面刻着的“天”字,透着股陌生的威严。他拿起那卷桑皮纸,展开时,指尖微微发颤。
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,只有短短三行:
“闻君有屠龙之术,困于牧猪之栏,惜哉。
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,君岂不知?
若愿展翅,渭水之北,有梧桐待凤。”
没有署名,却字字诛心。韩信捏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,纸角被攥得发皱。他知道这信是谁写的——近来营里常有流言,说渭水北岸的天宇招贤纳士,连楚军的几个失意将领都去了。
“那商贩呢?”韩信的声音低沉,听不出喜怒。
“已经走了。”赵二低着头,“他说……说若都尉有意,三日后的子时,在渭水渡口,会有人等您。”
韩信没再说话,挥手让赵二退下。帐内只剩他一人,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,显得格外孤寂。他拿起那半枚虎符,与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枚旧符对比——那是当年在楚营当执戟郎时,项羽赏赐的,如今早已蒙尘。
天策军……天宇……韩信的脑海里闪过这些名字。他听说过此人,在关中一带颇有声望,据说用兵如神,连项羽都吃过他的亏。这样的人,会真的看重自己这“治粟都尉”吗?
“良禽择木而栖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将信纸凑到烛火边,火苗舔舐着纸页,很快将那几行字烧成了灰烬。可那些字,却像刻在了他的心上,挥之不去。
汉营待他如何,他心里清楚;楚营的冷遇,他更是刻骨铭心。如今突然有人递来橄榄枝,许他“展翅”之地,怎能不动心?
但他更清楚,这封信是把双刃剑。若是被刘邦发现,轻则下狱,重则砍头。他走到帐门口,望着营外沉沉的夜色,渭水的方向隐在黑暗里,像一个未知的深渊。
三日后的子时……韩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旧符,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。
而此刻,魏平已出了汉营,正沿着渭水往回走。夜色中的渭水泛着粼粼波光,像一条银色的带子,连接着汉营与天策军的地盘。他知道,那封信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无论韩信是否应邀,都必然会在汉营激起涟漪——而这,正是天宇想要的。
风从河面吹来,带着水汽的微凉。魏平加快了脚步,他要尽快把“信已送到”的消息传回临晋,至于接下来的棋怎么走,就看那位“国士”的选择了。
喜欢秦末龙旗请大家收藏:(m.315zwwxs.com)秦末龙旗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