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策营的中军帐彻夜亮着灯,羊皮舆图在长案上铺开半丈有余,边角用铜镇纸压得稳稳的。韩信身披天宇暂借的墨色披风,指尖悬在图上的渭水流域,烛火映得他眼底亮如寒星。帐内只余三人——天宇、魏平,以及捧着账册的军需官,连呼吸都放轻了,生怕打断那道在图上游走的指尖。
“渭水北岸的狭长地带,看似易守难攻,实则是天然的粮草陷阱。”韩信的声音打破沉寂,指尖重重落在“柳林渡”三个字上,“此处河道呈‘几’字形,汉军若在此囤积粮草,必遭南岸弓弩压制;可若放弃,东进时又缺了中转枢纽。看似两难,实则有破局之法——”
他忽然俯身,从军需官手中抽过账册,快速翻到“船只调度”一页,笔尖在“百艘渔舟”旁画了个圈:“把这些渔舟的船板拆下一半,改成敞口筏,筏底铺厚草,再抹上桐油。夜里顺流漂下,看着像运粮的空筏,实则藏着三百锐士——等汉军探子报‘空筏过境’,必会放松警惕,此时筏上士兵改用短桨逆划,悄无声息就能摸进柳林渡的粮仓。”
军需官倒吸一口凉气:“可敞口筏无遮无挡,若被巡逻队撞见……”
“撞见才好。”韩信抬眼,目光扫过帐内,“就让他们看见‘溃兵’——锐士们披汉军号服,筏上扔些酒坛菜盆,装作逃兵顺流逃窜。汉军向来轻视溃兵,只会骂几句‘废物’,绝想不到这是鱼饵。”
天宇指尖在案上轻叩,忽然笑了:“那粮仓守军若不上钩呢?”
“那就逼他们上钩。”韩信指尖移到上游的“黑石峡”,“此处水流湍急,暗礁密布,咱们先在峡口沉几艘装满砂石的旧船,造出‘河道淤塞’的假象。汉军粮草运不过来,定会加倍死守柳林渡的存粮,届时……”他顿了顿,笔尖在粮仓旁点出个“火”字,“一把火既能烧掉粮草,又能让他们误以为是内部失火,乱中更乱。”
魏平凑近细看舆图,指着南岸的丘陵:“可柳林渡南岸是陡坡,弓弩手不好埋伏,若汉军反扑……”
“谁告诉你要埋伏弓弩手?”韩信挑眉,忽然指向丘陵后的“芦苇荡”,“把火箭营藏在这儿,筏上锐士得手后,不用硬拼,往荡里一钻,汉军追进来就是活靶子——芦苇丛里早埋了绊马索,上面盖着浮草,马蹄一踏就会被缠,到时候火箭齐发,借着风势能烧半片芦苇,连收尸都省了。”
他语速渐快,指尖在图上纵横穿梭,从“柳林渡”到“黑石峡”,从“芦苇荡”到“下游滩涂”,攻防转换如行云流水,连哪处该埋多少绊马索、哪艘旧船该什么时候凿沉、甚至连汉军守将爱夜里喝三盏酒的习惯都算进去了——这些细节,有些是从汉军旧档里看来的,有些竟是方才路上听军需官随口提的,此刻全成了布局的棋子。
“粮草调度更得跟上。”韩信忽然话锋一转,接过军需官递来的粮草账册,翻到“每日消耗”一页,眉头微蹙,“三百锐士带三天干粮即可,多了累赘;但后续接应的五千人,必须备足‘虚粮’——麻袋里一半装糠,一半装土,看着鼓鼓囊囊,实则轻便可携,能唬住探子,还不占运力。”
他指着账册上的“运粮队编制”:“把十人的小队拆成三人一组,每组配一匹老马,马背上驮着空油桶——夜里走,马蹄裹布,油桶滚着走,又轻又快,声音还像运粮车,汉军听着动静只会以为是大队粮车来了,绝不会想到是轻骑突袭。”
天宇一直没插话,直到韩信停笔,才缓缓开口:“你这法子,处处透着‘险’,却又险得步步扎实。可若柳林渡守将换了人,不爱喝酒呢?”
“那就让他爱喝。”韩信答得干脆,“咱们的细作不是混进了渡口的酒肆吗?让他‘偶遇’守将,假意争执酒技,再‘失手’把上好的西凤酒洒在他衣袍上——守将爱面子,定会赌气买下那坛酒,夜里独酌解气,这习惯,不就有了?”
帐内静了片刻,随即爆发出天宇的朗声大笑:“好一个‘让他爱喝’!韩将军这心思,简直比绣娘的针还细!”他起身走到韩信身边,指着舆图上的“全局”二字,“那你再说说,若要拿下整个渭水流域,该从何处着手?不必拘于小战,咱们论回大的。”
韩信深吸一口气,指尖从渭水源头一路划到入河口,力道加重:“渭水七百里,要害在‘三渡一峡’——柳林渡、马家渡、青石渡,外加黑石峡。拿下三渡,就能断汉军南北联系;卡住黑石峡,就能困死西岸主力。但次序不能乱,得‘先虚后实’。”
“先派小股部队佯攻马家渡,造声势,让汉军把精锐往南调。此时暗渡柳林渡,烧了粮草,再回师打马家渡的空营——这叫‘偷梁换柱’。”他指尖跳向青石渡,“等汉军急着夺回马家渡,咱们主力直扑青石渡,这里守军最少,拿下后立刻造船,摆出要东进的架势,逼汉军分兵防咱们渡河。”
“最后是黑石峡。”韩信的指尖重重一顿,“此时汉军兵力分散,峡口防守必弱。派擅长攀岩的士兵从两侧山壁爬过去,居高临下扔火油桶,底下再用筏子撞他们的闸门——上下夹击,不愁拿不下。”
他忽然抬头,目光灼灼:“等这四地到手,渭水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。汉军想反扑?南岸有三渡可运兵,北岸有黑石峡可堵截,粮草顺着渭水漂下来,比他们陆路转运快三倍——到那时,不是咱们困他们,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咱们把渭水变成天策的粮道。”
天宇盯着舆图看了许久,忽然伸手拍在韩信肩上,力道重得几乎让他趔趄:“说得好!我原以为天策营的布局够周密了,跟你这法子比,竟是粗疏得像孩童涂鸦!”他转向魏平,语气带着决断,“传令下去,明日起,渭水流域的布防全按韩将军说的改!先锋营归他调遣,粮草、兵器优先供给,谁敢拖沓,军法从事!”
魏平应声而去,帐内只剩两人时,天宇忽然从案下取出个锦盒,打开时里面是枚精致的银质令牌,刻着“天策先锋”四个字,边缘镶嵌着细巧的绿松石。
“这令牌,天策营只做了五枚。”天宇把令牌塞进韩信手里,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,“拿着它,营中大小事务,你都能说了算。别嫌轻,等拿下渭水,我给你换金的。”
韩信握着那枚令牌,冰凉的银面被掌心焐得渐渐发烫。他忽然想起在汉军帐中,那些被束之高阁的策论,那些被斥为“纸上谈兵”的谋划,此刻竟在这陌生的营垒里,得到了比想象中更重的认可。
烛火在舆图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,帐外的夜露凝在窗棂上,像一层薄薄的霜,而帐内的暖意却越来越浓——原来真正的认可,从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,而是你一开口,他就知道,这盘棋,终于能下得酣畅淋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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