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阳城的北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开启,一队人马没有旌旗仪仗,
只带着沉重的驮畜,悄无声息地滑出城门,融入辽东初春灰蒙蒙的旷野中。
这次出使,关系重大,四贝勒黄台吉决定亲自带队。
他端坐马上,看着队伍缓缓前行。
此番西行,他身边的每一个人、携带的每一件礼物,都经过他反复掂量,藏着可不止一层的深意。
正使是他的绝对心腹库尔缠,镶红旗巴牙喇出身,勇武与忠心皆备。
黄台吉给他的任务不单是交接文书,更要他用行家的眼睛,
把对方军伍的成色看个明白,从营盘的扎法,
到士卒操练的细节,乃至兵刃甲胄的虚实,都要牢牢记住。
护卫统领是武纳格,这位早早归附的喀尔喀蒙古将领,统带着一队精锐的蒙古骑兵。
他对草原上的道路、水源、部落习俗了如指掌,是此行不可或缺的向导和保镖。
有他在,既能应对路途险阻,也向潜在的对象展示后金能驾驭蒙古部落的实力。
范文程也在随行人员之中,此刻他默然跟在队伍后列。
使团携带的礼物,更是黄台吉精心布下的棋子。
十副工匠精心打制的锁子甲、二十张强弓、三十把镔铁腰刀,寒光凛凛,被打磨得锃亮。
黄台吉吩咐将这些物件放在显眼处,目的就是要让对方知道,
他们拥有不俗的技艺和武力,有平等对话的底气。
一盒颗颗圆润的极品东珠、五十支品相上佳的老山参、一百张毛色乌黑油亮的貂皮,
这些辽东最负盛名的物产,被仔细包裹。
黄台吉指望用这些实实在在的财富,勾起对方的兴趣,撬开结盟的可能性。
而那五千斤打制精良的铁料和一百包压得结实的茶叶,则是黄台吉更深一层的试探。
他心里盘算,如果对方表现出对这些基础物资的急切需求,或许就能窥见其后勤的软肋和根基的虚实。
一套手抄的满文《三国演义》书稿,被黄台吉亲手放入礼箱。
他想看看,对方对这权谋韬略之书有无反应,
能否理解其中的智慧与机锋,这能帮他判断对方的层次。
队伍末尾,两名被缚的明军夜不收俘虏,踉跄而行。
这份“活礼”,既像是一份投名状,也暗藏祸心,意图将明朝的视线引向他方。
黄台吉勒住马,回望了一眼沈阳城头,随即催动坐骑,融入西行的队伍。
晨雾渐散,前路茫茫,他知道,自己正将一枚重重的棋子,投向那片未知的棋盘。
队伍在晨雾中沉默前行,黄台吉策马缓辔,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队伍后列,
与一个穿着半旧蓝布直裰的瘦削汉人并肩而行。
这人便是范文程。
“范先生,”黄台吉刻意用一种温和的口气开腔了,
“此番将你从旗里调出,随行参赞,可知本贝勒用意?”
范文程闻言,身子在马上微微一颤,几乎要滚鞍下马叩首,
难以抑制的激动让他的声音都变的哽咽起来:
“奴才……奴才叩谢四贝勒再造之恩!奴才……奴才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,这些日子经历的起伏,让他心潮澎湃。
就在不久之前,他还只是镶红旗下一个身份卑贱的包衣阿哈,
在旗主的田庄里从事着粗重的劳役,与那些被掳来的汉民并无二致。
是黄台吉四贝勒,不知从哪里听说他识文断字,竟亲自发话,
将他从那份看不见尽头的苦役中“捞”了出来,带在身边。
这份恩情,在范文程看来,无异于将他从泥沼拉上了青云。
《清史稿·范文程传》的记载:
“文程少好读书,颖敏沉毅,与其兄文寀并为沈阳县学生员。
天命三年,太祖既下抚顺,文寀、文程共谒太祖。
太祖伟文程,与语,器之,知为鏓曾孙,顾谓诸贝勒曰:‘此名臣后也,善遇之!’”
请大家先记住这段所谓的史料,看作者君怎么喷这个无耻的大汉奸。
......
范文程永远忘不了天命三年那个夏天。
那时,他还是沈阳县学里一名年仅二十一岁的生员,前程虽未可知,却也算是个读书人。
努尔哈赤的铁骑攻陷抚顺,刀兵之下,他和兄长范文寀连同无数百姓被掳,
所谓的“共谒太祖”,在刀架脖子的情况下,不过是征服者对被俘者的审视。
什么“太祖伟文程,与语,器之”,不过是后世修史者的粉饰之笔!
真实情况是,他们兄弟二人和所有被俘者一样,
被编入镶红旗,成了最低等的包衣奴才,在皮鞭和屈辱中度日。
什么名臣之后(即便他自称是范仲淹后人),什么心怀异志,
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生存才是第一要务。
在老汗王努尔哈赤的时代,像他这样的汉人读书人,根本无足轻重。
老汗对汉人猜忌甚深,动辄屠戮,能活下来已属万幸,何谈重用?
那些说他因在大明科举失意、心怀怨恨才主动投金的说法,纯属无稽之谈!
他当时只是一个刚进学的生员,科举之路漫长,远未到绝望叛国的地步。
若非城破被俘,身不由己,谁愿意背井离乡,剃发易服,侍奉一个语言不通、风俗迥异的政权?
他是有多大的神经会去主动投靠一个杀汉人如土狗的刽子手?
在努尔哈赤那样对汉人极为严厉的主子手下讨生活,每日战战兢兢,何来“主动投效”的从容?
至于他自称是范仲淹后裔的说法,在此时,更多是为了在看重出身的满洲贵族面前,
稍稍抬高一点自身那卑微不堪的身份罢了,真假难辨,也无从考证。
若只凭一张嘴就能定下祖宗,那远在额仁塔拉的钟擎恐怕更要放声大笑:
老子若是愿意,大可说自己是昊天上帝下凡,是不是也该让大明朝给我修传立说?
然鹅,让钟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还真有人准备开始给他出书立传,建造金身了.......
那两个家伙就是他放走的一僧一道,咳咳....又扯远了......
黄台吉看着范文程感激涕零的模样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。
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他需要一条有文化而且完全依附于他,对他感恩戴德的“狗奴才”,
去替他解读那些复杂的汉文典籍,去分析那些汉人的心思,去处理那些需要文墨的琐事。
范文程,以及那个还在某个贝勒府里为奴的宁完我,就是这样的人选。
他们在老汗时代是无人问津的奴才,但在他黄台吉手里,或许能变成有用的工具。
“范先生不必多礼。”黄台吉虚扶了一下,
“好生做事,用心参详。此番西行,诸多关节,还需借重先生的才智。”
他脸上继续保持着和煦的微笑,就像范文程死去多年的老爹。
“嗻!奴才……奴才定当竭尽驽钝,肝脑涂地,以报贝勒爷知遇之恩!”
范文程再次在马上躬身,面容肃穆,眼神坚定,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支柱。
黄台吉点点头,不再多说,催马赶上前面的队伍。
范文程勒马落后半个身位,紧紧跟随,心中充满了被“赏识”后而产生的伟大忠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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