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奶奶坐在窗边的藤椅上，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，在她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。八十三年的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，却未曾磨灭她眼中那份源自黔山赤水的清澈与坚韧。
她手里摩挲着一本旧相册，对坐在一旁择菜的桂姨轻声开口，口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贵州腔：“桂妹，过来坐坐，我们商量个事。”
桂姨擦擦手，依言坐到旁边的小凳上，脸上是淳朴的笑：“奶奶，啥子事嘛？”
“我在想啊，”陆奶奶的目光越过窗棂，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，“是时候回去看看了。回茅台，我的老家。”
她的思绪飘回了六十多年前。“我十六岁那年，跟着建设队伍出了茅台镇，去援疆。那时候的镇子，沿河都是酒坊，空气里都是酒曲的香味，比现在浓烈得多。我们陆家，祖上据说也有人在‘仁岸’上做过事，跟那些陕西来的盐商打过交道。”
桂姨听得入神，她虽是本地人，但对这些老黄历所知不深。
“后来嘛，”陆奶奶继续道，声音平缓了些，“二十六岁，组织上安排到了上海，当了个教娃娃拉二胡的老师。你那个没见过面的爷爷，也是我们贵州老乡，一起从茅台出去援疆，又一起来到上海。他啊，忙了一辈子，最后五十九岁，心梗，倒在了公安的岗位上……也没能再回去看一眼。”
说到这里，陆奶奶的声音微微有些哑。那段携手走过风霜，最终却独留她一人的记忆，是她心底最深的刻痕。
桂姨赶忙递上一杯温水，轻声安慰：“爷爷是好人，在那边也会好好的。”
陆奶奶接过水杯，抿了一口，缓了缓神，把话题拉回现在：“所以，我这把老骨头，更想回去了。桂妹，你陪我回去，我们好好计划一下。”
她不再是回忆往事的老者，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，带着一种“必须完成此事”的决断。
“我们不去挤那些热闹的旅行团。”陆奶奶思路清晰地说，“你带我去看看老街上还在的老房子，不知道那个‘四方井’还在不在。我们去赤水河边走走，看看当年红军三渡赤水的地方，你爷爷最敬佩的就是那段历史。”
她微微前倾身体，语气带着分享秘密的意味：“我听说，现在的茅台镇，不得了咯。以前就是个酿酒的小地方，现在成了我们西部第一个‘千亿镇’，交的税比很多地方一个市还多！但热闹是他们的，我就想闻闻那里的空气，是不是还有我小时候记下的那股酱香味。”
桂姨也来了兴致，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：“是嘞是嘞，奶奶！现在家里那边发展得好，好多人都做酒生意。不过前阵子听说好多小厂子关门了，现在留下来的，都是有些真本事的。回去我让家里侄子带路，他懂行，不去那些瞎忽悠的地方。”
陆奶奶点点头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：“好，就这么说定了。我们不止是回去看看，也是去寻根，去替我，也替老头子，再看一眼那片生我们、养我们的土地。看看它从当年的‘盐运码头’、‘酿酒作坊’，变成了如今名副其实的‘中国酒都’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桂姨，眼神温和而依赖：“这次行程，就多靠你安排了，桂妹。”
“放心咯，奶奶！包在我身上！”桂姨拍着胸脯保证，乡音铿锵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，一段满载着乡愁、记忆与期待的归乡之旅，就在这平淡而真挚的对话中，悄然启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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