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雪眠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，轻轻闭上了眼睛，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。
就在这戏剧性反转带来的死寂即将被打破。
霍家代表嘴唇翕动，显然要发出厉声质问的瞬间——
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，不大，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整个虚拟会场。
成功转移了霍家代表对于江雪眠看过去的目光。
他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，瞬间压下了所有暗涌。
是林砚秋。
他缓缓抬起眼眸，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在虚拟星光下，精准地锁定在霍家代表身上。
“霍代表方才慷慨陈词，一再强调‘星际共荣’。”林砚秋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，“却似乎未曾提及，霍家名下管辖的三颗主要资源星，在过去五年间，累计被查实超过十七次严重违规开采、压榨劳工、破坏当地生态平衡的记录。”
他微微偏头，目光扫过会场中央那巨大的环形光桌。
林砚秋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字字重若千钧：“据omega联盟不完全统计，仅因霍家管理不善导致的流离失所的星际移民，就超过十万之众——请问，这就是霍家所倡导的，‘共荣’的真实含义吗？”
话音落下，整个虚拟会场陷入了更深的死寂。
霍家代表的脸色由青转白，再由白转紫。
他张了张嘴，想要反驳，对这位omega临时的代表口出狂言。
却发现Alpha联盟、ISmod应急部门等多个关键席位的光点。
此刻都齐刷刷地转向了他。
那些无形的目光透过数据流，带着冰冷的审视与压力。
让霍家代表所有狡辩的话语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。
巨大的屈辱和恐慌攫住了他，仿佛只要他敢诋毁林砚秋一句，霍家都将覆灭。
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，他额头渗出冷汗，最终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：
“林代表指教的是。霍家日后定当引以为戒，加以改正。”
这一刻，他先前所有的嚣张气焰，都在林砚秋这轻描淡写却一击致命的质问下，彻底土崩瓦解，只剩下狼狈与难堪。
林砚秋不再看他，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。
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前方的光幕，侧脸在星光照耀下，线条冷峻而完美。
虚拟会场的星光逐渐黯淡，如同退潮般，参与此次选举会议的各势力代表光影接连消散。
最后离开的是霍家一行人，那位代表在经过林砚秋他们所在区域时，脚步刻意停顿了一瞬。
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，狠狠剐过林砚秋和江雪眠，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，这才带着手下愤然离去。
偌大的虚拟空间很快变得空荡，只剩下核心的几人。
季霆并未立刻离开，他沉稳的步伐迈向江雪眠，身为ISmod现任掌权者的威仪即便在虚拟影像中也分毫未减。
他的语气带着程式化的客套，却又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分量：“江家此次的鼎力支持，季某铭记于心。”
江雪眠微微颔首，红发在虚拟光线下显得有几分黯淡。
他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礼节，声音温和却疏离：“季家连任是民心所向，大势所趋，季将军不必言谢。”
季霆的目光随即转向自己的儿子，那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审视。
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：“等你从维岛回来，该收收心，正式接手ISmod的核心事务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抛出一个重磅信息，“这是我最后一次连任。下一次大选，你必须站出来。”
季霆看着季临瞬间凝住的表情，意味深长地补充，声音压低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：“ISmod必须掌握在季家手中，这是谢家一直以来的要求，也是命令。
下一次大选，是百年一遇的变革之机，胜负条件将远超今日这种简单的票数游戏，关乎的是更深层次的力量博弈。你做好准备。”
季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，最终化为沉静的接受：“我知道了，父亲。”
然而，下一秒，他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。
他忽然伸出手，坚定地握住了身旁江雪眠的手，在季霆以及尚未完全离场的少数高层代表惊讶的注视下，将两人交握的手抬至身前。
季临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：“父亲，正式向您介绍，这是江雪眠，我的男朋友。”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季霆身后的人都找借口退出会议室。
沈奕风倒抽一口冷气，眼睛瞪得溜圆。
他下意识地看向赵屹珩，后者沉稳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。
林砚秋轻轻“唔”了一声，眉梢微挑，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，果然如此。
季霆的眼神在瞬间降至冰点。
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甚至让虚拟空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。
他的视线如同冰锥般刺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声音寒彻骨髓：“这，不在我们之前的交易范围之内。”
季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，猛地转头看向江雪眠。
江雪眠脸上的血色褪去，那抹惯常的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彻底僵硬、碎裂。
他眼睫低垂，掩盖住眸底翻涌的痛苦与无奈，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，一点点地、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季临温热的手掌中抽了出来。
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季霆将军，请您放心……我会和季临分开的。”
“你们什么意思？”季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他看看面无表情的父亲，又看看身旁仿佛瞬间疏离的江雪眠，“什么交易？”
季霆冷淡地瞥了一眼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，语气残酷而现实：“你未来注定要执掌ISmod，你的配偶，必须是一位能带来稳定联盟、并且能诞下优秀继承人的omega。
等你回来，我会让人会为你安排合适的相亲对象。”
“这都什么年代了？孩子就那么重要吗？ISmod的稳定难道要靠联姻来维系？”季临难得地失态，音量拔高，带着理想主义被现实碾碎的愤怒。
谢沉舟站在林砚秋身侧，此时也沉声开口，试图缓和：“季叔，时代不同了，谢家对ISmod人选的要求，更看重能力与忠诚，原先那些关于血脉传承的陈旧家训，并非不可打破。”
季霆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，看向谢沉舟时带着对权力伙伴的尊重，但话语却依旧斩钉截铁：“沉舟，你的意思我明白。但有些事情，并非表面那么简单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江雪眠，带着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，“江总能力卓绝，心思缜密，是难得的合作伙伴。但正因如此，他更不能成为季家的联姻对象。季家需要的是稳定，而不是不可控的变数。”
江雪眠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，接过了话头。
他的语气平静，“季临，我本就时日无多，这段感情，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未来。”
“时日无多？什么意思？！”季临的心猛地一沉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
季霆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，打断了他的追问，带着一种残忍的告知意味：“他的腺体，早在多年前就因意外受损，一直靠药物强行压制。如今已恶化至末期，油尽灯枯。保守估计，最多……还有三个月。”
他刻意停顿在这里，那未尽的话语比直接宣判死刑更令人窒息。
“我还有其他紧急事务要处理，季临你也该长大。”季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季临，不再多言。
他虚拟身影瞬间消散，留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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