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白庄,坐落于裂风妖王领地东北方向,依偎着着名的墨玉矿脉与白灵谷地。
与妖界大多粗犷、原始、以兽骨巨石垒砌的城池聚落不同,这座庄院更显精致与匠心。
庄院整体色调以黑、白、灰为主,高大的围墙并非粗糙的石块,而是由打磨光滑的黑色墨玉岩与白色灵玉岩交错砌成,宛如一幅巨大的棋盘。
墙头并非尖锐的木栅,而是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,檐角微微上翘,带着几分人族建筑的风韵。
庄内,亭台楼阁错落有致,多以竹、木、玉石为主要材料,显得清雅脱俗。
小桥流水,曲径通幽,甚至还能看到几处精心打理的药圃与花苑,其中种植的并非凡品,皆是蕴含着灵气的奇花异草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草木清香,而非妖界常见的血腥与野性气息。往来行走的庄丁,虽形态各异,保留着部分妖族特征,但大多衣着整洁,行为举止间带着一种受过训导的规矩,少了几分蛮横,多了几分沉静。
这里不像一个妖族的势力核心,反倒更像某个隐世的修真宗门,或是人族某位雅士的别院。
庄院最深处,一间名为“静思斋”的书房内。
烛火摇曳,映照着四壁摆放整齐的玉简书卷。
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,坐着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,面容清癯,下颌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。
他身着月白色长袍,袍袖和衣襟处用银丝绣着流动的云纹,手指修长,正轻轻摩挲着面前摊开的一卷兽皮书信。
他,便是墨白庄之主,自号“墨白先生”。
此刻,他看似平静,但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中,却不断闪烁着思索与权衡的光芒。
书案上,除了那封来自万兽泽的信函,还摆放着几枚记录情报的玉简,以及胡言使者带来的那三面玉质阵盘和那只关在精巧笼子里、羽毛流光溢彩的雀鸟。
信,他早已反复看了数遍。白枫的文笔、措辞、其中蕴含的气势与逻辑,都让他暗自点头。
尤其是其中点明的“共讨逆臣”、“利益均沾”、“共立新序”,确实切中了他内心某些潜藏已久的念头。
与裂风妖王毗邻而居,摩擦从未断过。
裂风势大时,他不得不忍气吞声,甚至每年还要上缴不少“供奉”以求平安。
如今裂风新败,内部生乱,要说他不动心,那是假的。
墨玉矿脉的另一端,可就在裂风领地内,若能拿下……
然而,动心归动心,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极度谨慎。
“秦枫……七星妖皇嫡脉……”墨白先生低声自语,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划动着,“血脉之说,虚无缥缈,妖界易容改息之术并非没有。即便为真,一个陨落多年的皇族后裔,突然冒出来,又能有几分根基?”
他的目光落在那几面阵盘和流光雀上。
阵盘制作精良,符文构思巧妙,远超妖界寻常水平,显然出自阵法大家之手。
那流光雀更是灵性十足,血脉纯净,非寻常御兽手段所能驯服。
这些“小礼物”,确实如信中所暗示,展现了对方在阵法和御兽方面的独特能力。
但这,还不够。
“万兽泽……黑沼寨……”墨白先生拿起一枚玉简,里面记录着以往关于那片区域的情报,贫瘠、混乱、妖兽盘踞,最强的也不过是些占山为王的妖将。
“能在那种地方站稳脚跟,甚至击败裂风一次,确有过人之处。但击溃一支偏师,与正面抗衡乃至击败一个经营多年的妖王势力,是两回事。”
他担心的是,这个突然崛起的“太子”,是否只是昙花一现?
其真实实力究竟如何?
麾下有多少可战之兵?
高端战力又有几何?
与裂风妖王正面对抗,胜算能有几成?
若自己贸然与之结盟,出兵攻打裂风,万一对方后继乏力,或者裂风妖王伤势恢复,雷霆反扑,那墨白庄岂不是要首当其冲,成为裂风泄愤的对象?
届时,非但捞不到好处,恐怕连这苦心经营的基业都要搭进去。
“狐族使者,胡言……”墨白先生想到那个被安置在客院,举止得体、言辞便给,却又滴水不漏的狐妖。
从他口中,能得到的有效信息不多,无非是重复信中的内容,强调太子的正统与强大,裂风的虚弱与可击。
但具体如何强大,军队多少,底蕴如何,皆语焉不详。
这种保留,反而更增添了墨白先生的疑虑。
他生性谨慎,不喜行险。
没有七八成以上的把握,绝不会轻易将整个庄院的命运押上去。
“来人。”墨白先生淡淡开口。
书房角落的阴影里,一道模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,如同鬼魅,躬身待命。
此妖全身笼罩在灰袍中,气息若有若无,显然是精通隐匿与刺探的好手。
“灰影,你亲自去一趟万兽泽,黑沼寨。”墨白先生吩咐道,“不要暴露身份,仔细查看。我要知道那里真实的情况——军队数量、训练程度、防御布置、民生状态,尤其是那位太子秦枫,以及他身边核心人物的实力、手段。尽可能搜集一切信息。”
“是,庄主。”被称为灰影的探子声音沙哑低沉,如同金石摩擦。
“另外,”墨白先生补充道,“加派人手,严密监视裂风城的一切动向。裂风老儿的伤势到底如何?他麾下那些大将如今是何反应?城内是否有大规模调兵的迹象?我要知道最准确的消息。”
“明白。”灰影点头,身影缓缓融入阴影,消失不见。
派出得力探子后,墨白先生沉吟片刻,又对外面吩咐道:“告诉客院的胡言使者,便说本庄主近日偶感不适,需静养两日,盟约之事关系重大,还需仔细斟酌,请使者安心在庄内住下,一应需求,务必满足,不可怠慢。”
他决定采用“拖”字诀。
一方面,用热情款待稳住使者,显示诚意,不至于立刻得罪这个潜在的盟友(或敌人);另一方面,为自己派出探子核实情报、观察裂风动向争取时间。
……
客院之中,胡言正悠闲地品着庄内侍女送来的、用白灵谷地特产的灵谷酿造的米酒。
这酒口感清冽,蕴含淡淡灵气,与妖界常见的血酒截然不同。
他表面轻松,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。
墨白庄主的“偶感不适”,在他预料之中。
如此重大的结盟事宜,若对方一口答应,他反而要怀疑其中有诈了。
拖延,观察,才是正常反应。
“苍木尉官,”胡言放下酒杯,对坐在一旁,依旧保持警惕姿态的狼妖苍木低声道,“通知下去,让兄弟们谨言慎行,但也不必过于拘束。日常操练可照旧,让庄内的人看看,我万兽泽的儿郎,是何等精神风貌。不过,关于寨内具体军力、防御布置等,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。”
“明白。”苍木沉声应道。他虽不擅言辞,但执行力极强。
胡言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雅致的庭院景致,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浮现。
“庄主啊庄主,您想看,那便让您好好看看。只是,希望您看完之后,还能保持如今的镇定才好。”
他心中笃定,以太子殿下之能,以白枫大人之智,以黑沼寨如今蒸蒸日上之势,只要墨白庄主的探子不是瞎子,带回的消息,就足以撼动其谨慎之心。
……
接下来的几日,墨白庄表面依旧平静,暗地里却有多股暗流涌动。
灰影以及他带领的数名精锐探子,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潜向了西南方向的万兽泽。
而与此同时,裂风城方向,也有更多、更详细的情报,被墨白庄安插的耳目源源不断地送回来。
裂风妖王确实伤势未愈,且情况似乎比传闻更糟,已有月余未曾公开露面,城主府内时常传出其暴躁的怒吼和砸毁物品的声音。
其麾下血牙、石肤两部,动作愈发频繁,不仅完全截流了自身产出的资源,甚至开始将手伸向了原本由裂风妖王直控的几个小型矿点,冲突已现端倪。
更有一则隐秘消息传来,裂风妖王麾下另一位以智谋着称、但存在感不高的谋士“阴蚀”,近日曾秘密接触过黑水妖王方面的使者,具体内容不详,但其行为本身,就已足够引人遐想。
所有这些情报,都被整理成册,放在了墨白先生的书案上。
他看得越发仔细,眉头也时而紧锁,时而舒展。
裂风内部的混乱,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。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但,那个秦枫,真的能抓住这个机会吗?
他真的有能力,成为压垮裂风的最后一根稻草,而不是被裂风临死反扑撕碎的牺牲品?
墨白先生的指尖,再次点在了那封来自万兽泽的信函上,目光幽深。
“再等等……再等等看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仿佛在说服自己,“让灰影的眼睛,替本庄主看清楚,那万兽泽中,究竟是潜龙在渊,还是……泥鳅翻腾。”
他的谨慎,如同一层厚厚的甲胄,保护着墨白庄,却也可能会错失最佳的时机。
而远在万兽泽的秦枫,显然并不打算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,而信息的博弈,早已在无声无息中,激烈展开。
墨白庄主的决断,将直接影响未来这片地域的势力格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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