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医院走廊还笼罩在一种静谧的灰蓝之中。
纪明煊肋间的疼痛像一根无形的线,随着他的呼吸一紧一松地牵扯着。
他咬紧牙关,动作极其缓慢地从病床上挪下来。
他想回一趟拳场,去拿些洗漱用品,还有季明熙的棕色小熊。
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,狭小换衣间里混杂着汗味、血腥味和廉价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,竟让纪明煊生出一种扭曲的“回家”的感觉。
然而,这份错觉瞬间被里间传来的声音击得粉碎。
是文立宾。
他正压着嗓子打电话,语气是罕见的谄媚和小心翼翼:
“您放一百个心,马总!‘句号’那小子我清楚,命硬得像石头!是是是,看着是吓人了点,但那都是皮外伤,不算啥!年轻人恢复快,躺两天,保证又活蹦乱跳的!下一场,下一场肯定没问题!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纪明煊的耳膜,直透心底。
他猛地撞开虚掩的里间门,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刚挂断电话、脸上那抹假笑还未完全敛去的文立宾身上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撕裂:“你还要让他接着打?!他昨天是被抬下来的!他差点就死了你看见没有!”
文立宾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质问弄得一愣,随即恼羞成怒,脸上那点虚伪的和气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刻薄与凶狠:“不打?你说得轻巧!不打你他妈来赔这笔天价违约金是吧?把你俩的骨头拆了称斤卖都凑不够零头!”
“文政都那样了还怎么打!”纪明煊几乎是嘶吼出来,眼泪不受控制地冲上眼眶,又被强行逼退,“你是不是就盼着他死在台上!是不是等他真被打死了你才甘心?!”
“他输了我他妈也得赔得倾家荡产!我能不盼着他好?!”文立宾也彻底撕破了脸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纪明煊脸上,面目狰狞可怖,“他什么体质我不知道?恢复起来快得很!过两天屁事没有!不打?不打比赛违约,大家一起玩完!全都得去街上要饭!”
看着文立宾那张唯利是图、毫无人性的脸,听着他这些冷血到极致的话,纪明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,紧接着是焚心蚀骨的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。
他剧烈起伏的胸口牵扯着肋骨的伤,剧痛却让他异常清醒。
他死死盯着文立宾,像是要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,半晌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决定:
“我替他打。”
文立宾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笑话,上下打量着纪明煊苍白虚弱、连站直都勉强的样子,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:“你?就你现在这副痨病鬼的样子?上去干嘛?给对手当沙包都嫌你不禁揍!你能行吗?别他妈笑死人了!”
“我说了,我能赢!”纪明煊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梁,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但他的眼神却像两簇燃烧的火焰,亮得骇人,“我是比不上‘句号’,我没他那么厉害,但我会拼了命去赢!只要你答应我,只要我赢了这场,从今往后,我们兄弟俩和你文立宾一刀两断!还有,这场比赛的奖金,必须一分不少,全部归我们!”
文立宾眯起了那双三角眼,像是第一次真正审视眼前这个他一直认为冲动无脑的小子。
他气极反笑,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:“呵!真他妈是翅膀硬了!吃熊心豹子胆了?算计到你老子我头上来了?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,也配跟我谈条件?”
“你不同意,我就不去。”纪明煊半步不退,眼神决绝得像要与他同归于尽,“到时候比赛开天窗,违约金你还不上,马总那边你交代不了,大不了……大家一起死!我烂命一条,无所谓!”
最后几个字,他说得又轻又缓,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文立宾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眼神阴鸷地在纪明煊写满疯狂和决绝的脸上来回扫视。
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:让重伤的季明熙仓促复出,风险极大,万一再出岔子,真是人财两空。
而纪明煊这小子,虽然实力远不如他弟弟,但此刻这股豁出一切的狠劲,或许……能在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?
更重要的是,只要赢了比赛,解决了眼前的违约危机,那笔奖金虽然肉疼,但能彻底甩掉这两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包袱,似乎……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买卖。
“好!”文立宾带着浓重的戾气,“纪明煊,你真是好样的!我同意了!但你要是输了……”
他凑近一步,压低了声音,如同毒蛇吐信,“后果,你清楚!”
“成交。”纪明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,不再多看这个让他作呕的男人一眼,转身走向角落的储物柜。
他动作迅速地收拾了几件简单的洗漱用品,然后,极其珍重地拿起那个被季明熙睡得绒毛都有些塌陷的棕色小熊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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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的医院病房,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。
季明熙从漫长的昏睡和断续的疼痛中挣扎着醒来,意识先于视线回归,全身每一处骨骼、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痛。
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趴在他病床边缘熟睡的纪明煊。
纪明煊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,身上穿着刺眼的蓝白条纹病号服,即使在睡梦中,他的眉头也紧紧拧着,嘴唇抿成一条线,脸色是缺乏血色的苍白,显然睡得极不安稳。
他怎么也……
他想抬手,想慢慢纪明煊的头,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可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,一股钻心的刺痛就从肩胛传来,抬起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落下,直接砸到了纪明煊的头顶。
这触碰却让纪明煊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了起来,他下意识地护住肋部,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警觉,但在看到季明熙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时,所有的警觉瞬间被狂喜淹没:“你醒了?!”
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激动,“怎么样?是不是很疼?你别乱动,等着,我这就去叫医生!”
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,不一会儿就带着值班医生和护士匆匆返回。
医生仔细检查了季明熙的瞳孔、心跳和各项指标,又询问了他的感觉,最后表示生命体征平稳,但内脏和骨骼都有损伤,必须绝对静养,不能再有任何剧烈活动。
医生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,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。
季明熙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纪明煊身上的病号服,在医生离开后,他哑着嗓子,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:“你受伤了。”
纪明煊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惯有的、满不在乎的笑容,可嘴角刚扬起就牵扯到肋骨的伤处,让他倒吸一口凉气,表情变得有些滑稽。
他强撑着用轻松的语气说:“得了吧你,都成木乃伊了还有空操心我?恶人先告状这招对我可不管用啊,你伤得比我重多了。”
季明熙不再说话,只是用那双深邃的、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。
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,牢牢锁住纪明煊,即使他此刻虚弱地躺在病床上,那与生俱来的清冷和气势也让纪明煊无所遁形。
“说实话。”季明熙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静,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纪明煊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,眼神开始慌乱地游移,他低下头,假装整理被子,含糊其辞:“真……真没啥大事……就是,前几天拍戏的时候,威亚出了点问题,不小心……摔了一下,断了两根肋骨……”
他飞快地打断季明熙可能继续的追问,从旁边拿起那个棕色小熊,小心翼翼地塞进季明熙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里,试图用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,“喏,你儿子,我特意回家把它接来的,让它陪着你,你得好快点。”
掌心传来熟悉柔软的触感,季明熙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瞬,但更大的不安随即笼罩下来。
他握紧了小熊,追问道:“文立宾呢?”
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,就是文立宾那张因平局而扭曲暴怒的脸。
纪明煊掖被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他避开季明熙探究的目光,语气故作轻松:“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,没见着。哎呀你别管他了,我都计划好了,等这次风波过去,你身体好点,我们就走,离开这个鬼地方,走得远远的,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。”
“我们哪儿有钱?”季明熙一针见血,戳破了这虚幻的泡泡。
他们身无分文,连住院费都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。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,”纪明煊依旧低着头,不敢看弟弟的眼睛,声音却努力装出笃定,“我偷偷攒了不少钱,够我们找个安静的小地方重新开始了。而且……文立宾他也同意放我们走了。”
“怎么可能?”季明熙根本不信,文立宾费尽心机控制他们,怎么可能轻易放手?这不合常理。
纪明煊的心跳得飞快,他强迫自己稳住声音,继续编织谎言:“我……我吓唬他来着。我说他要是再逼我们,不同意放我们走,我就去报警,告他非法拘禁、组织地下黑拳赌博,大家鱼死网破。他估计也怕把事情闹大,就……就勉强答应了。”
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,但依旧漏洞百出。
季明熙沉默地看着他,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相信的表情。
纪明煊的演技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不及格的。
他能感觉到纪明煊在害怕,在紧张,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始终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,都说明他在隐瞒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。
纪明煊被这沉默压得几乎喘不过气,他连忙又补充细节,说文立宾怎么害怕,怎么承诺只要季明熙好好养伤,应付完后面的事情就两清……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,努力描绘着一个看似触手可及的自由未来,语气越来越快,仿佛只要说得足够多、足够详细,就能让这个谎言变成现实,就能让弟弟安心养病。
他说,等季明熙好了,他们就去找个有海的地方,或者找个安静的小镇,开个小店,平平淡淡地生活。
他说得那么认真,那么向往,眼睛里甚至因为自己的描述而泛起一点点真实的光亮。
季明熙始终没有再追问,他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纪明煊看着弟弟似乎相信了、终于肯休息的样子,暗暗松了口气,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。
他轻轻握住季明熙没有输液的另一只手,感受着那微凉的体温,心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他却没看到,季明熙藏在被子下的那只手,正攥着病号服的衣角,因为用力,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。
不管纪明煊打的什么算盘,他现在能做的,只有尽快好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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