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冰蓝色的液体,如同北冰洋最深处的寒流,携带着亿万根无形的冰针,瞬间刺穿了林枫的每一寸神经。
“呃啊啊啊啊啊啊——!!!!”
他那疯狂的、被兴奋剂点燃的挣扎,在这股极致的“冰冷”面前,如同被泼了液氮的火焰,猛地一僵,随即……熄灭了。
这不是昏迷。 这是一种比昏迷恐怖一万倍的……“清醒的地狱”。
他的身体“安静”了。 那股狂暴的、足以挣断钢铁的力量,被这股冰冷的药剂彻底锁死在了他的肌肉和骨骼深处。他能感觉到它们在咆哮,在奔腾,却无法指挥哪怕一根手指。 他的痛觉消失了。无论是断腿的剧痛,还是脸上那崩裂伤口的灼烧感,全都被一种诡异的、冰冷的“麻木”所取代。 他成了一具……活的尸体。 一个被完美“保养”和“镇压”的“标本”。
但他能看。 他能听。 他能思考。
他的大脑,在这片化学的冰原上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。他那双充血的、野兽般的眼睛,成了他灵魂唯一的出口,死死地、穿过那片冰冷的单向玻璃…… 凝视着那个纯白的“圣域”。
“完美……” 佐藤那张扭曲的、潮红的脸,慢慢恢复了“儒雅”和“理性”。他长长地、陶醉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惊世骇俗的艺术品。 他推了推那副金丝眼镜,镜片上反射着林枫那绝望而愤怒的倒影。 “现在……你‘安静’了。” “你终于……可以开始你作为‘标本’的、永恒的宿命了。” “就是……‘凝视’。” 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,轻轻划过林枫那因为愤怒而剧烈收缩的瞳孔。 “凝视你永远无法触碰的‘纯洁’。” “凝视你那可悲的、徒劳的‘爱情’。” “凝视我……” 他的声音压低,充满了造物主般的快意。 “……的‘完美’。”
他欣赏够了。 他直起身,整理了一下那一尘不染的白大褂。 “好好享受吧,‘野兽’先生。你的‘画框’很结实。这药效……会持续很久。” “我会……按时来给你‘补充营养’的。” 他带着那种病态的、满足的微笑,缓缓退回了房间的阴影之中。 “咔嗒。” 一声轻响,观察室的门从外面被锁上了。 “嗡……” 房间的灯光……暗了下去。 不是全黑。是一种足以让林枫看清一切,却又将他自己完美隐藏在阴影中的、压抑的昏暗。 而玻璃的另一面,那个纯白的“圣域”,灯光依旧明亮、洁白,如同一个永不落幕的舞台。
佐藤……走了。 这个昏暗的、冰冷的“观察室”,成了林枫的“观众席”。 而他,是这个世界上,唯一一个被迫观看这场“展览”的……观众。
“……” 林枫的呼吸几乎停止。那冰蓝色的药剂,连他的呼吸肌都麻痹了,只留下最低限度的、维持生命的本能起伏。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,像一块被钉死的、风干的兽皮。 他的脑海中,疯狂地回放着那个最后的画面。 那个在他意识崩塌前,看到的…… 沈月的手指。 那轻轻的、微不可察的…… 一动。
是幻觉吗? 是那该死的兴奋剂和这冰冷的毒药……共同制造的、濒死前的幻觉吗? 是绝望的灵魂……为自己编织的最后一个可悲的谎言吗?
他不知道。 他只能……看。
时间,在这个“圣域”里失去了意义。 也许是一个小时。 也许是三个小时。 玻璃另一面,那个舞台上的“睡美人”……动了。 “咔嗒。” 白色房间的门,被从外面无声地打开了。 两个同样穿着白色制服、戴着白色口罩、如同幽灵般的护士走了进来。她们没有看林枫这边的黑暗,仿佛这道玻璃墙隔开的是两个宇宙。 她们推着一辆餐车。 她们走到了床边。 “‘藏品’小姐,用餐时间到了。” 她们的声音,和这个房间一样,洁白、冰冷、不带一丝感情。 她们扶起了沈月。 那个“空洞”的、如同瓷娃娃般的沈月,顺从地坐了起来。 她被扶到一张白色的桌子前。 护士们将那些精致的、更像是“标本”而不是食物的餐点(一小块白面包,一杯牛奶,几片水果)摆在了她的面前。 “请用餐。” 沈月……拿起了勺子。 她的动作,很慢,很轻,带着一种被精心“排练”过的优雅。 她一口一口地,将食物送进了那苍白的嘴里。 没有表情。没有咀嚼的欲望。 她不是在“吃”。 她是在“执行程序”。
林枫的心……在滴血。 这就是佐藤的“净化”!这就是他的“完美藏品”! 他把她……变成了一个只会进食和呼吸的、活的“人偶”!
“不……沈月……不……” 他在心底疯狂地咆哮,但他的身体,连一丝颤抖都做不到。 护士们收走了餐盘。 “‘藏品’小姐,现在是‘冥想’时间。” 她们扶着她,走到了那扇巨大的、防弹的落地窗前。 窗外,是“人圈”那片灰蒙蒙的、压抑的天空。 她们让她坐在了窗前的一张白色椅子上。 “请开始。” 护士们退了出去。 “咔嗒。” 门又锁上了。 房间里,只剩下了沈月。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,背对着林枫这边的玻璃墙,一动不动地……“凝视”着窗外的天空。 她像一尊雕像。 一尊被“净化”的、纯白的、忧郁的雕像。
林枫的目光,死死地、几乎要刺穿那道冰冷的玻璃,钉在她的背影上。 “动啊……” “沈月……求求你……动一下……” “给我一个信号……求求你……” “告诉我……那不是幻觉……”
他的灵魂在哀嚎。 但那尊“雕像”,一动不动。
天……黑了。 “人圈”的广场上,响起了那刺耳的、代表宵禁的钟声。 “叮。” 白色“圣域”里的灯光,自动调暗了。变成了一种适合睡眠的、柔和的月白色。 而林枫所在的“观察室”,则陷入了更深沉的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 他依旧被钉在那里。 他依旧在看着。
床上的沈月,呼吸平稳,似乎已经“睡着”了。 一切都……结束了。 希望……真的只是幻觉。 林枫那双燃烧的、野兽般的眼睛,在无边的黑暗和麻痹中,终于……一点一点地……黯淡了下去。 那股冰蓝色的药剂,不仅麻痹了他的身体,似乎也开始……冻结他的灵魂。 他要……死了吗? 以这种最屈辱的、被“展览”的方式…… 死在距离她……不到五米的地方?
“呵……” 他想笑。 他笑自己的“图腾”演讲。 他笑自己的“幽灵”计划。 他笑自己……这个彻头彻尾的…… 蠢货。
就在他即将放弃一切,任由那化学的冰原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——
那个在床上“熟睡”的、背对着他的沈月…… 忽然…… 翻了个身。 她转向了。 她转向了这片黑暗! 她转向了这道单向玻璃!
“!!!” 林枫那即将熄灭的瞳孔,猛地收缩到了极致!
她的眼睛……是睁开的! 在这片昏暗的、月白色的光芒中,她的眼睛……不再空洞!不再麻木! 那是一双…… 林枫无比熟悉的、 如同在“死人沟”淤泥中淬炼过的、 冰冷的、 坚韧的、 充满了无边仇恨和……“幽灵”光芒的…… 眼睛!
她没有在“熟睡”! 她没有被“净化”! 她一直在…… 演戏!!!
佐藤的药物……或许让她痛苦,或许能短暂控制她的行为…… 但她的灵魂! 她的意志! 那只真正的“猎鹰”…… 一直在!
林枫的心脏,在那冰冷的麻痹中,猛地…… “咚!!!” ……重重地跳了一下! 那股被压制的、狂暴的血液,仿佛要冲破药剂的束缚!
沈月在看着他。 不。 她看不见他。这玻璃是单向的。 她只是……在看着这片“黑暗”。 她在“赌”! 她在赌……他就在这里! 她在赌……佐藤那个疯子,一定会把他的“标本”和他的“藏品”……放在一起“展览”! 她赌对了!
她的目光,穿透了玻璃,穿透了黑暗,精准地……和林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,对在了一起! 没有泪水。 没有重逢的喜悦。 只有…… “复仇”的共识!
她的手,缓缓地、装作无意识地……抬了起来。 她没有看自己的手。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这片黑暗。 她的右手食指,在那月白色的光芒下, 轻轻地、 富有节奏地、 在自己那洁白的丝绸睡裙上…… 敲击着。
哒。 (停顿) 哒。哒。 (停顿) 哒。
这不是“三”。 这不是暗号。 这是…… 林枫心脏猛地漏跳一拍! 这是…… 莫尔斯电码! 是他在“猎鹰”训练营时,教给她的、最基础的、用来在课堂上传递“无聊”纸条的…… 莫尔斯电码!
他集中了全部被药剂麻痹的精神,疯狂地“读取”着那轻微的敲击。 那是一串混乱的、断断续续的、不成词的组合。 哒。 哒。哒。 …… 哒—。 哒。 哒—。 哒。 “什么意思?” 林枫的大脑在疯狂运转!他的记忆在翻涌! 不对! 他猛地明白了! 这手势很轻,很慢,带着“虚弱”和“无意识”的伪装! 这串电码……不是发给他的! 操! 林枫在心底怒骂! 他妈的!那是日语的…… “痛!” 她敲的是“痛!”(Itai)!
她在干什么?! 她在…… 林枫的瞳孔猛地放大! 她在……“演”给佐藤看! 佐藤一定在某个地方监视着! 沈月在用这种方式,“表演”着一个“被药物副作用折磨”的、“精神不稳定”的“藏品”! 她故意敲打着“痛”这个词! 她不是在给他传递信息! 她是在…… 她是在……“工作”!
她的手……还在动! 在敲完了那串混乱的、迷惑佐藤的“痛”之后…… 她的手,缓缓滑到了床单之下。 在被子的遮挡下。 在她那平坦的小腹上。
她的手指…… 再一次…… 动了!
这一次,不再是“表演”。 是真正的……“信号”!
敲击声更轻,更隐秘。 林枫几乎要停止呼吸,用他那野兽般的眼睛,死死“听”着她手指的动作。 哒—。 哒。 哒—。哒。 哒—。 哒。 哒—。哒。 这是…… 林枫的心脏狂跳!他想起来了! 升降梯! 停尸房的那个小型升降梯! 面板上写的是——
b1(停尸房) 1(大厅\/药房) 2(病房\/手术室) 3(实验室\/档案室) 4(——)
她敲的…… 是“三”! 是第三层! “实验室”! 她告诉他……她在“实验室”层,也就是“第三层”,听到或看到了什么!
然后…… 她的手指又动了! 哒。哒。哒—。 哒。 哒。 哒—。 这是…… “通风口”!!
她在告诉他! “实验室”!“通风口”!
她的信号……断了。 她累了。 她缓缓地、极其疲惫地……闭上了眼睛。 这一次,似乎是真的……睡着了。
但林枫的心! 那颗被钉死在手术台上的、野兽的心! 在这一刻…… 重新…… 燃烧了起来!
他不是一个人。 他不是“标本”。 他是…… “诱饵”。
而那只被“净化”的“猎鹰”…… 已经布好了她的…… “陷阱”!
“实验室……” “通风口……”
林枫那双在黑暗中重新亮起的、野兽般的眼睛,缓缓地…… 从沈月身上移开。 他开始…… 凝视着他自己所在的这个“牢笼”。 凝视着天花板上…… 那个他曾经在停尸房里…… 利用过的…… 巨大的、冰冷的、黑暗的…… 通风管道!!
他有…… 不到三天! 他必须…… 在这只“魔鬼”的“观众席”上…… 逃出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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