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哒哒哒哒哒哒——！！”
九二式重机枪的咆哮撕裂了“一号”实验室死寂的空气。那不是为了压制，甚至不是为了击杀，而是为了——粉碎。
数以百计的7.7毫米口径子弹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属风暴，裹挟着撕裂布匹般的恐怖声浪，疯狂地扑向门口那个怀抱女人的、焦黑残破的身影。
顷刻间，仅是弹头挤压空气产生的激波，便足以震碎常人的耳膜。
但在那一瞬，林枫没有动。
至少，在走廊尽头那些士兵的眼中，他如雕塑般凝固。
然而，在林枫的“世界”里，时间被强行拉长了。
沸腾的药剂在他的血管中奔涌，过载的感官将这一秒拆解成了无数个切片。
他“看”到了。
撞针叩击底火的震颤，火药在枪膛内爆燃的膨胀，弹头脱离膛线时凄厉的尖啸。
还有那二十多名士兵因极度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与心跳。
左前方三十度，重机枪咆哮。
右侧两名步枪手，战术迂回。
正前方……那是高压阀门开启的嘶鸣。
失去视觉的大脑此刻化作了一台精密的生物雷达。在零点零一秒内，黑暗退去，声音化作线条，气味染上色彩，震动标定距离。一副全息的三维战场模型，在他的脑海中轰然构建。
“抱紧。”
在那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中，他低头对怀中的沈月吐出两个字。
声音不大，却如定海神针。
下一秒——轰！
瓷砖地面在林枫独腿的重踏下轰然崩裂，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！他没有后退，后退是死胡同，是绝路。他迎着那道金属洪流，如一颗逆流而上的黑色陨石，暴冲而出！
“什么？！”
重机枪射手的瞳孔剧烈收缩。他看到了什么？那个瞎子，那个瘸子，竟然在……预判弹道？！
不，那不是躲避，那是属于怪物的**“舞步”**。
林枫的身体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诡异姿态在弹雨中穿梭。
肩头微沉，子弹擦着斜方肌飞过，带走一片焦黑死皮；头颅侧偏，灼热的气浪舔舐着血肉模糊的脸颊，击碎了耳畔的空气。
每一次独腿落地，都是一次精密计算的折射。他在密集的火网中划出了一道幽灵般的“Z”字折线。
“怪物……他是怪物！！”
“扫射！覆盖射击！！”指挥官歇斯底里的咆哮变了调。
“覆盖？”林枫嘴角裂开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晚了。
五米的生与死之距，对于此刻的他而言，不过是一次呼吸。
呼——
黑影压顶，他如炮弹般狠狠砸入了那群身穿防化服的“工蜂”之中！
“挡住他！！”
前排士兵惊恐地举起厚重的防爆盾。
“挡？”
林枫右手稳如泰山地护着沈月，那只空出的、沾满鲜血与焦炭的左手，瞬间握紧。
不是拳头，是一柄攻城锤。
砰——！！
这一拳轰在盾牌之上，发出的竟不是撞击声，而是金属濒死的哀鸣！
三厘米厚的合金盾牌如锡纸般向内凹陷，恐怖的动能毫无损耗地透体而入。
“咔嚓——！”
骨骼碎裂声连成一片。那名持盾士兵连惨叫都未及发出，整个人便如被疾驰的重卡撞击，喷着鲜血倒飞而出，将身后的机枪手砸得人仰马翻。
阵型，瞬间崩溃！
“啊啊啊——！”
恐慌像瘟疫般蔓延。士兵们开始胡乱扣动扳机，流弹在狭窄的走廊内疯狂跳弹，火星四溅。
“别怕。”
林枫左臂如铁钳般探出，扼住一名士兵的咽喉，像提着一只小鸡般将其挡在身前。
噗噗噗噗！
友军的子弹瞬间将那名倒霉鬼打成了筛子。温热腥咸的鲜血溅在林枫脸上，顺着空洞的眼眶流下，刺激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。
“喷火兵！！烧死他！！”后方的指挥官彻底疯了，“别管误伤！烧死他！！”
林枫鼻翼微动。
刺鼻的、浓烈的化学燃料味。凝固汽油。
左侧，三米。
滋——！！
一条橘红色的火龙咆哮而出，毁灭性的高温瞬间将走廊化为炼狱。
“林枫！！”沈月惊恐尖叫，哪怕被死死护住，她的发梢也在高温下迅速卷曲。
火，是林枫此刻唯一的弱点。
高温扭曲空气，让声音变形；焦糊味掩盖气息，让嗅觉失灵。
他的“世界”，乱了。
“就在这儿！死吧！！”
喷火兵捕捉到了林枫那一瞬的停顿，眼中闪过残忍的狂喜，火龙当头罩下！
然而，就在烈焰吞噬两人的刹那，林枫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。
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探向墙壁，一把扣住了那个红色的重型钢瓶——一号实验室配备的高压灭火器。
砰！
十几公斤重的钢瓶被他硬生生从挂钩上扯下。没有拔销，没有喷射，他抡圆了手臂，将其当作一颗巨大的手雷，用尽全身怪力狠狠砸了出去！
呼——
红色的残影强行撕裂了火海。
“什么？！”喷火兵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光穿透火焰。
当——！！！
钢瓶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喷火兵背后的燃料罐上。
金属撞击金属，火花邂逅燃油。
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。
轰隆——！！！！！
剧烈的爆炸瞬间席卷一切。走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，冲击波夹杂着燃烧的汽油吞噬了周围的一切。那十几名士兵连同重机枪瞬间被炸飞、点燃。
惨叫、哀嚎、人体油脂燃烧的滋滋声。
这里彻底变成了地狱。
处于爆炸中心的林枫同样不好受。虽然在掷出的瞬间他便抱着沈月扑向死角，以后背硬抗了冲击，但巨大的气浪依然震得他五脏六腑移位。
“咳……”他吐出一口夹杂着黑灰的血沫。耳鸣如雷，皮肤火辣。
“林枫……林枫……”怀里的沈月在颤抖，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。
“没事。”林枫的声音沙哑如两块生锈的铁片摩擦。
不能停。
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，大量的混凝土块开始坠落。爆炸炸毁了敌军，也炸断了走廊的承重结构。
前有火海，后无退路，上有塌方。
绝境？不。
林枫空洞的眼眶缓缓移向脚下。
合金地板被炸出了一个狰狞的缺口，深不见底。一股阴冷、腐烂、令人作呕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涌上来。
林枫“闻”到了。那是在“地狱厨房”才有的味道。
那是成千上万具尸体发酵后的味道。
“下面……”林枫低语。
“什么？”
“抓紧。我们……走。”
没有解释的时间。他抱着沈月，拖着伤腿一步跨至缺口边缘，纵身一跃。
“啊——！！”
沈月的尖叫被呼啸的风声吞没，两人坠入无底的黑暗。
失重感包裹全身，风如刀割。林枫极力在空中调整姿态，将沈月死死护在胸口，用自己的后背、双腿、乃至生命充当她的肉垫。
噗嗤。
落地了。
没有骨断筋折的脆响，而是一声沉闷、黏腻、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。
就像摔进了一堆腐烂的肉泥里。
“呃……”
林枫发出一声闷哼，背部仿佛被无数根细碎的骨头硌到，粘稠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衣衫。
“林……林枫？”沈月惊魂未定，她感觉身下是一张诡异的床。软的，不平整的，甚至……还在微微下陷的。
“别动。”林枫声音紧绷。
借着上方缺口透进来的一丝微弱火光，沈月终于看清了身下的“垫子”。
那一瞬间，她的血液彻底冻结。
尸体。
无穷无尽、层层叠叠的尸体。
穿着囚服的、赤身裸体的、巨人观的、化为白骨的……甚至还有未死透的躯体在尸堆中微微抽搐。
这是“石井部队”的垃圾场，是四万多名受害者的归宿——死人沟。
“别看。”林枫满是尸水的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，掌心粗糙有力，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。“我们还没死。只要没死……就能走出去。”
“上面有人。”林枫突然压低声音。
头顶缺口处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与争吵声，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命令。
“不用搜。执行b计划。既然他们喜欢和死人待在一起，那就让他们永远待在那儿。倒油。”
哗啦啦啦——！
根本不给反应时间，数道黑色的瀑布从天而降。
刺鼻的航空煤油味瞬间盖过了尸臭，淋在尸山上，也淋在他们身上。
“走！”林枫猛地站起，顾不上断腿剧痛，捞起沈月在滑腻松软的尸山上狂奔。
“往哪走？！到处都是……”沈月绝望四顾。
“风。”
林枫低吼。在这死气沉沉的坑底，有一丝极微弱的气流。有风，就有出口。
他锁定了黑暗深处的一个方向。
“点火——！！”
一颗耀眼的红色信号弹如地狱流星般坠落。
轰——！！！！
积攒数年的沼气与倾泻的煤油瞬间被引爆。火焰不是蔓延，而是爆发。一场红色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！
“跑！！”
林枫几乎将沈月扛在肩上，在崎岖的尸骨之路上爆发出了非人的速度。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火墙，脚下是踩得咔嚓作响的枯骨。
“前面是墙！！林枫，是死路！！”沈月借着火光惊恐大喊。前方是一堵爬满青苔霉菌的石壁。
“不是墙！”
林枫不仅没减速，反而更加疯狂地冲刺。
他“听”到了。石壁后有水声，还有……有节奏的敲击声。
咚。咚。咚。
那是信号！
“抓紧了！！”
林枫那条焦黑如铁的独腿猛地蹬地，身体腾空而起，用宽阔的肩膀，用强化过的骨骼，用必死的决心——
“给老子……开！！”
轰隆——！！
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石壁竟如酥脆的饼干般坍塌！那是早已被腐蚀的伪装墙！
两人随着碎石滚进一个新的空间。
这里没有火，只有一股潮湿、阴冷、带着泥土腥气的下水道味道。
“咳咳……”林枫趴在地上剧烈咳嗽，但他那张恐怖的脸上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，“活……下来了。”
“林枫……”沈月刚想检查他的伤势，却被林枫沾满泥污的手指按住了嘴唇。
“嘘。有人。”
黑暗深处，那个“敲击声”传来的方向。
哒。哒。哒。
脚步声很轻，像踩在水里。
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着从阴影中浮现。
灯光照亮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。一身破烂的清洁工制服，手里提着一把磨得雪亮的铁锹。
老头看着地上的两个血人，咧开嘴，露出一口黄牙，笑得有些猥琐，却又带着几分长辈的欣慰。
“嘿。你们两个小娃娃，命真硬啊。比这下面的老鼠……还要硬。”
沈月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惊呼：“老……老K？！博士不是说你被抓住了吗？！”
那个传闻中“幽灵”的首领，地下的王？
老K嘿嘿一笑，用铁锹指了指头顶还在燃烧的红光，眼神轻蔑。
“那个戴眼镜的蠢货？他懂个屁。”
老K跺了跺脚下的烂泥。
“这里，是老子的地盘。”
“他在上面抓耗子，老子在下面……挖祖坟。”
老K提起油灯，照亮了身后幽深漆黑的隧道。
“行了，别躺着了。火快烧过来了。”
“想活命的，跟老子钻狗洞。”
林枫空洞的眼眶转向老K，沉默两秒后，挣扎着再次背起沈月。
“带路。”
老K赞赏地看了他一眼：“好小子，瞎了都能找到路。天生就是当耗子的料。”
他转身走进黑暗，声音幽幽传来：
“走吧，带你们去见见……真正的**‘地狱’**。”
（第347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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