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稠如墨，山林间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吞噬殆尽。沈砚拨开洞口的藤蔓，一股带着露水寒意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。他没有立刻出去，而是像融入了黑暗本身，静静地倾听、感知了片刻，确认外面只有自然的声响后，才打了个手势。
“走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，几乎被风声掩盖。林晚握紧了手中那把冰冷的小刀，深吸一口气，紧跟在他身后钻出了山洞。石头殿后，迅速将洞口恢复原状。
没有月光，只有稀疏的星光勉强勾勒出树木狰狞的轮廓。沈砚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，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，凭借着对地形和方向的惊人直觉，引领着方向。他的脚步放得很轻，落点精准，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。
林晚全力跟上，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个模糊而可靠的背影上。她学着他的样子，小心地选择落脚点，避开干枯的树枝和松动的石块。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，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，能闻到泥土和草木的气息，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沈砚身上传来的、那种全神贯注的凛冽气场。
他受伤的左臂似乎并未影响他的行动，步伐依旧稳健有力。但林晚注意到，在需要用手臂拨开茂密枝条或者保持平衡时，他会下意识地优先使用右手，左臂的动作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。这份隐忍，让她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，又酸又涩。
途中，他们需要横穿一条不算宽、但水流湍急的溪涧。溪水冰冷刺骨。沈砚率先踏入水中，站稳后，转身向林晚伸出手。
黑暗中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能看到一只轮廓分明的手掌伸向自己。她没有犹豫，将手放入他的掌心。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有力，稳稳地牵着她，在滑溜的溪石间一步步前行。冰冷的溪水没过小腿，带来刺骨的寒意，但被他握住的手，却成了唯一的热源。
过了溪涧，他立刻松开了手，仿佛刚才的扶持只是一个必要的程序。但那份短暂的温暖和力量，却久久停留在林晚的掌心。
后半夜，他们进入了一片更加茂密的原始森林。参天古木遮天蔽日，连星光都难以透入，脚下是厚厚的、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，踩上去软绵绵的，几乎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、带着腐朽和生机交织的奇特气味。
在这里，沈砚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。他需要更加仔细地辨认方向，避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沟壑和危险的沼泽地带。
有一次，林晚脚下踩空，半个身子瞬间陷进了一片看似结实、实则松软的苔藓覆盖的坑洼里。她惊呼一声，还没来得及挣扎，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，猛地将她提了起来。
是沈砚。他反应快得惊人。
林晚惊魂未定，靠在他怀里，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紧绷的肌肉线条，以及他呼吸间带出的、拂过她额发的温热气息。黑暗中，两人靠得极近，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、血腥和草木的味道。
“没事吧？”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“……没事。”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，连忙站稳，从他怀里退开一步。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力量和温度，脸颊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发烫。
沈砚没有再多说什么，只是沉默地检查了一下她刚才陷进去的地方，用匕首做了个标记，然后继续前行。但林晚能感觉到，他之后的行进更加谨慎，似乎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脚下。
这份无声的守护，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动。
石头跟在后面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，在心里默默点头。这沈老弟，看着冷得像块石头，关键时刻倒是靠得住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他们终于抵达了沈砚在地图上标记的一处预定地点——位于落星山脉外围的一处隐蔽山坳，这里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草地和一条细小的山泉。
“在这里休息，天亮前不能生火。”沈砚停下脚步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连续一夜高强度的疾行和警戒，对受伤的他来说，消耗巨大。
林晚立刻放下背包，拿出水壶去接山泉水。泉水冰冷甘甜。她先递给沈砚：“喝点水。”
沈砚接过，喝了几口。借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，林晚终于能稍微看清他的脸。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，嘴唇也有些干裂，眼底带着血丝，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。
她心里一阵揪痛，忍不住伸手想去碰触他受伤的手臂：“伤口怎么样？要不要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沈砚侧身避开她的触碰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，“抓紧时间休息。”
他走到一块背风的大石旁坐下，闭上眼睛，开始调息。那姿态，分明是拒绝再交流。
林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，心里有些委屈，但更多的是心疼。她知道他不是在排斥她，而是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，不习惯，或者说不愿意，在她面前显露过多的脆弱。
她默默收回手，走到他旁边不远处坐下，抱着膝盖，看着他冷峻的侧影在渐亮的天光中一点点清晰。晨曦微露，驱散着夜的寒意，也照亮了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坚毅。
落星山脉巨大的、如同沉睡巨兽般的轮廓，在远方天际线上已然隐约可见。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。
但林晚知道，越是接近终点，可能越是危险。而身边这个男人，正在用他沉默的方式，透支着自己，为她，也为他们共同的目标，劈开前路的所有荆棘。
她握紧了手中那把他给的小刀，暗暗下定决心。她不能再只是被动地跟随和接受保护。她必须更快地成长，变得更强，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，成为他的支撑，而不是拖累。
天，快亮了。新的一天，等待着他们的，将是更加严峻的挑战，以及那隐藏在落星山脉深处的、关乎命运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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