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种子沉入地核的第七日,新生世界的晨露突然变成了灰色。不是浑浊,而是每滴露水都映照出两个重叠的倒影,一个真实,一个虚幻。苏婉对镜梳妆时,发现镜中人会对她露出陌生的微笑。林念源吹奏安神曲时,笛声里总会混入半拍令人心悸的杂音。
药田里的作物开始出现诡异变化。稻穗一面金黄饱满,一面漆黑干瘪。更可怕的是,收割时饱满的那面会发出哀鸣,而干瘪的那面却散发着异香。村民们食用这些粮食后,白天勤恳劳作,夜晚却会梦游般做出截然相反的事。
青铜殿残碑上浮现血字,说道心种魔,负面道种虽眠,其魔性已渗入万物道心。月圆之夜,第一个彻底魔化的是村里的老石匠。他白天依旧雕刻着守护山神的石像,夜晚却用同一把凿子刻出亵渎神灵的邪像。更诡异的是,两尊石像都在吸收香火愿力,使得老石匠同时被正邪两种信仰加持,身体时而被金光笼罩,时而被黑气缠绕。
刘云轩用药锄轻叩老石匠眉心,锄尖触及时竟迸发出黑白两道电光。电光中浮现出老石匠深藏的心魔,他年轻时因嫉妒师兄的技艺,曾暗中破坏对方参赛的石雕。这个被遗忘的污点,成了魔性最佳的寄生之所。苏婉试图用创世之力净化魔性,却发现她的神力也被染上双色。治疗村民时,伤口会一半愈合一半溃烂。林念源的净化曲更是让听者时而痛哭流涕,时而狂笑不止。魔性不在外力,而在每个生灵自己未察觉的内心阴影中。
危机在满月达到顶峰。所有村民同时陷入半魔化状态,每个人都在进行自我对抗。农夫一面播种一面践踏秧苗,妇人一边纺纱一边扯断织线,连孩童都在堆砌沙堡时亲手摧毁作品。整个新生世界陷入诡异的自我毁灭循环。
刘云轩突然弃锄不用,盘坐在药田中央。他非但不抵抗魔性,反而主动引出自己的心魔,那是他初学农事时,因嫉妒邻田丰收而偷偷拔掉对方秧苗的记忆。当这个被深藏的污点浮现时,黑色种子在地核深处发出共鸣,魔气如潮水般涌来。但就在魔气即将吞噬他时,刘云轩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。他将那段不光彩的记忆凝成种子,与黑色魔气混合后,重新种回药田。更神奇的是,当这颗污点种子发芽时,长出的不是作物,而是一面映心镜。
镜光所照之处,所有村民都看见了自己内心最不堪的记忆。老石匠看见自己偷师学艺的往事,苏婉记起初学创世时因失误毁灭的小世界,连最纯洁的孩童都浮现出偷偷伤害小动物的瞬间。这些被遗忘的阴暗面,在镜光中无所遁形。令人意外的是,当人们坦然接受这些不完美后,身上的魔气开始转化。老石匠的邪像化作青烟,与正神像融合成一座悲悯相间的新神像。苏婉的治愈术同时蕴含生与死的道韵,能让人在痊愈时参透生死。林念源的笛声从此兼具喜怒哀乐,成为真正完整的生命乐章。
药田中央的映心镜渐渐缩小,最终变成一枚黑白相间的种子,落入刘云轩手中。他将其埋在地核深处,与黑色种子并列。说善与恶,本都是道心的一部分。压抑不如包容,排斥不如调和。晨曦初露时,新生世界的露珠恢复正常,但每滴露水都隐约包含着黑白两色流光。村民们的劳作依旧,但每个人眼中都多了一份通透,他们明白,正邪之辨不在行为,而在初心。真正的道心,是明知心中有魔,仍能择善而行。而在地核最深处,黑色种子与映心种子开始相互缠绕,仿佛在孕育着什么全新的存在。
就在众人以为魔劫已过时,那些从村民体内逼出的心魔阴影并未消散,而是汇聚成一片黑色的湖泊。湖水中映照出的不是天空,而是每个人内心最恐惧的场景。更可怕的是,这片心魔湖具有传染性,任何靠近它的生灵都会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物。
苏婉尝试用创世光辉净化湖水,但光芒触及湖面时,反而让湖水中浮现出她最深的恐惧——创世失败,万物归墟的景象。林念源吹奏安魂曲,笛声却让湖面掀起滔天巨浪,浪花中是他音律失控导致世界崩坏的幻象。连刘云轩的药锄触及湖水,都看到自己守护的世界一个个毁灭的惨状。
第七日深夜,心魔湖突然沸腾。湖中心升起一个由所有人恐惧凝聚成的实体。这个实体没有固定形态,时而像狰狞的魔神,时而像哭泣的婴孩,但始终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。它开口说话,声音是千万个恐惧的合音,说你们战胜了自己的心魔,却战胜不了集体的恐惧。
实体挥手间,新生世界开始出现裂痕。不是空间裂缝,而是存在层面的裂痕。通过这些裂痕,其他世界正在经历的恐惧源源不断涌入。战争世界的杀戮恐惧,瘟疫世界的病痛恐惧,末日世界的毁灭恐惧,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在加强心魔湖的力量。
危急时刻,刘云轩做了一件大胆的事。他纵身跳入心魔湖,不是要净化它,而是要将所有恐惧吸纳己身。在沉入湖底的瞬间,他看到了万界生灵自诞生以来所有的恐惧。创世者害怕创造不完美,守护者害怕守护失败,连造化之主都害怕孤独永恒。
但就在被恐惧吞噬的前一刻,刘云轩想起了老石匠雕刻神像时的专注,想起了苏婉创造生命时的喜悦,想起了林念源奏响天籁时的沉醉。这些美好的记忆像灯塔般在恐惧的海洋中指引方向。他说恐惧是影子,有光才有影子。我们不该消灭影子,而该拥抱光明。
心魔湖突然凝固,然后像镜子般破碎。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一个战胜恐惧的画面。老石匠面对自己嫉妒的阴影后雕出了更传神的作品,苏婉接受创世可能失败的恐惧后创造了更稳固的世界,林念源承认音律可能伤人的事实后奏出了更和谐乐曲。
碎片重新组合,不再是湖泊,而是一座水晶宫。宫中陈列着万界生灵战胜恐惧的见证。而那个恐惧实体,变成了宫门的守护石像,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。
当朝阳升起时,心魔湖彻底消失,原处长出一棵奇特的树。树的一半结着治愈恐惧的甘果,一半开着警示危险的花。刘云轩从湖中走出,手中多了一枚晶莹的珠子,里面封印着所有被克服的恐惧。说这不是战利品,而是提醒,提醒我们勇敢不是没有恐惧,而是带着恐惧前行。
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,水晶宫突然剧烈震动。宫墙上浮现出新的预言,说当万界恐惧尽去时,更大的考验将会降临。那不是来自内心的魔,而是来自外在的真实威胁。而这时,地核深处的黑白种子,突然同时发出心跳般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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