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读课的铃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打破了教室里那层因顾衡拉椅子而凝固的寂静。学生们纷纷翻开课本,朗朗的读书声逐渐响起,掩盖了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和压抑的窃窃私语。
风暴中心的两人,却似乎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苏妩端坐在被顾衡拉开的椅子上,腰后垫着一个软枕(她今早特意带来的),摊开书本,神情专注地跟随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解。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,洒在她柔顺的发顶和纤细的脖颈上,勾勒出沉静而美好的侧影。只有偶尔笔尖在纸上划过时,微微凝滞的力道,透露出她后腰的不适并未完全消失。
而在她斜后方靠窗的角落,顾衡的世界则是彻底的“免打扰”模式。
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整个趴伏在桌面上,脸深深埋在交叠的手臂里,只露出一点凌乱的黑发和线条冷硬的下颌。宽大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,浅烟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。他似乎睡得很沉,呼吸均匀而绵长,对周遭的读书声、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充耳不闻。阳光在他背上投下慵懒的光斑,仿佛刚才那个在楼梯间小心翼翼扶人、在众目睽睽下拉椅子的“异常分子”只是大家的幻觉。
只有前排的苏妩知道,他并非真的沉睡。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,在她偶尔调整坐姿牵扯到伤口而微微吸气时,那道视线会变得格外锐利,仿佛能穿透她的椅背。而当她恢复平静后,那视线又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安心?重新归于“沉睡”的假象。
课间休息的铃声终于响起,打破了教室里略显沉闷的空气。学生们如同解开了束缚,纷纷起身活动、交谈,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嘈杂的活力。
趴在桌上的顾衡,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,就倏地抬起了头。动作快得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。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戾气,扫过喧闹的教室,随即眉头习惯性地蹙起。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黑发,眼神下意识地瞥向前排苏妩的方向。
苏妩正微微侧着身,和同桌轻声讨论着刚才课上的一道题。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,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生动。只是她的坐姿依旧有些僵硬,显然是在避免腰部的过度活动。
就在顾衡的目光停留在苏妩身上时,周放那如同魔咒般的“忠犬语录”再次精准地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起来:
“课间!课间是关键窗口期!买点小零食!补充能量!体现你的无微不至!首选牛奶!营养健康又贴心!记住!要温的!或者常温的!别买冰的!”
顾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。买牛奶?他堂堂顾衡,课间去小卖部挤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中间买牛奶?这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他额头青筋直跳。简直是奇耻大辱!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幅度不小,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,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侧目。他周身散发着“生人勿近”的低气压,绷着脸,看也没看任何人,径直朝着教室后门走去。那架势,不像是去买东西,倒像是要去砸场子。
苏妩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,转过头,只看到他一个散发着浓浓不爽气息的高大背影消失在门口。
“顾衡怎么了?”同桌小声问,“看着好凶。”
苏妩眨了眨眼,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,心底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奇异的预感,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:“谁知道呢。”
与此同时,顾衡正顶着一张“老子不爽别惹我”的冰山脸,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,朝着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小卖部走去。他身高腿长,步伐又快又急,周身的气场让沿途的学生纷纷下意识地避让,仿佛摩西分海。
小卖部果然如他所料,人满为患,充斥着各种零食袋的窸窣声和学生的嬉笑喧闹。顾衡站在门口,眉头拧成了川字,眼神里充满了嫌弃。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执行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,硬着头皮走了进去。
他目标明确,直奔饮料冷藏柜。冷气扑面而来,琳琅满目的饮料包装在灯光下闪闪发亮。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牛奶盒:纯牛奶、高钙奶、巧克力奶……草莓味牛奶那粉嫩的包装在一片素色中显得格外扎眼。
周放的“忠犬语录”适时响起:“记住她的喜好!细节决定成败”
顾衡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门上顿了一下。草莓味,她爱喝的好像就是这种粉红色的……该死!他为什么要记这种无聊的东西!
心里骂着,身体却异常诚实。他动作粗暴地一把拉开冷藏柜门,冷气瞬间涌出。他精准地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那盒粉红色的草莓味牛奶,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缩。他像是捏着什么烫手山芋,迅速把牛奶抽了出来,然后又飞快地抓了一盒旁边纯白色的纯牛奶(他给自己准备的掩护),用力关上柜门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挤到收银台前又是一场煎熬。周围是叽叽喳喳的学生,各种零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。顾衡绷着脸,浑身散发着“别靠近我”的低气压,成功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开辟出一小片真空地带。他几乎是砸地把两盒牛奶和几张钞票拍在收银台上,声音冷硬:“结账。”
收银员被他吓一跳,手忙脚乱地扫码找零。顾衡一把抓过找零和牛奶,头也不回地挤出小卖部,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。
当他重新踏进高三(A)班教室时,课间已经过去了一半。教室里依旧喧闹,但当顾衡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并且手里还拿着两盒——牛奶?!时,空气又诡异地安静了一瞬。
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和他手里那盒粉红色的草莓牛奶上,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。校霸顾衡,课间消失,竟然是去买牛奶?还是草莓味的?!
顾衡完全无视了这些目光,或者说,他强行用更冷的脸色和更快的步伐屏蔽了它们。他目不斜视,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——确切地说,是朝着苏妩的座位走去。
苏妩正低头看着笔记,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,才抬起头。映入眼帘的,是顾衡那张没什么表情、甚至有点凶的俊脸,以及他伸过来的手—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盒粉红色的草莓牛奶,盒壁上因为刚从冷藏柜拿出来,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。
“拿着。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紧绷,带着命令式的口吻,仿佛不是在送东西,而是在下达任务。他甚至没有解释为什么买,也没有问她要不要。
苏妩看着那盒粉粉的牛奶,再看看顾衡那副“敢拒绝就死定了”的表情,心头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草莓糖浆里,甜得发涨。她强忍着笑意,故意歪着头,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:“给我的呀?草莓味的?”
顾衡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充血泛红,但他凶巴巴的表情维持得很好,只是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,避开了她带着笑意的注视,不耐烦地催促:“少废话。”
苏妩不再逗他,伸出双手,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盒还带着他指尖余温和冰箱凉意的牛奶。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,却奇异地暖进了心底。“谢谢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甜。
顾衡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,立刻收回手,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折磨。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,把手里那盒纯牛奶“咚”地一声随意扔在桌上,然后拉开椅子,重重地坐了下去,动作幅度很大,像是在发泄某种难以言喻的羞恼。
他再次把脸埋进手臂,重新进入了“沉睡”模式。只是这一次,那泛红的耳廓和微微起伏的肩背线条,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。
苏妩握着那盒草莓牛奶,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盒壁。她并没有立刻打开喝,而是把它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,粉色的包装在深色的桌面上格外亮眼。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“沉睡”的视线,似乎又落在了这盒牛奶上。
【叮!甜甜检测到目标顾衡完成‘课间投喂’任务!突破羞耻心极限!对执行‘忠犬指令’的耐受度提升!观察到宿主接收礼物时的愉悦情绪,满足感+10!当前好感度:28%!宿主,草莓牛奶战术大成功!】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欢快的旋律。
教室里,目睹了全程的同学们,内心早已被“卧槽”刷屏。冰山校霸买草莓牛奶给苏妩?!这绝对是圣樱本年度最玄幻新闻!无数道目光在“沉睡”的顾衡、桌角的粉色牛奶盒以及苏妩带着甜蜜笑意的侧脸上来回逡巡,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八卦和柠檬的气息。
而风暴中心的顾衡,趴在手臂间,只觉得脸颊下的布料都透着烫意。草莓牛奶……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买那种东西!周放那个混蛋……下次见面,一定要把他连同他的“忠犬教学”一起打包扔进太平洋!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,却下意识地,用舌尖悄悄抵了抵上颚,仿佛在回味某种并不存在的、酸酸甜甜的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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