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外，北风卷着雪沫，发出鬼哭般的呜咽。屋内，贾环却觉得那股无形的杀意比寒风更刺骨。
王夫人虽被贾母雷霆之怒暂时压制，困在自身难保的漩涡里，但贾环绝不信她会坐以待毙。困兽犹斗，临死反扑，往往最为酷烈。
他必须让她彻底失去反扑的能力，甚至……让她自行了断。
这需要一剂她无法拒绝的毒饵，一根能压垮骆驼的、她亲手递过来的稻草。
贾环的目光落在屋内那尊已被贾母派人“请”去净化、如今空荡荡的多宝格位置上。
一个极其阴险、却也可能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计划，在他脑中凝成。
他需要一个人，一个能将他精心调配的“毒饵”，精准地投喂到王夫人嘴边的人。
而最好的人选，莫过于那位看似已被吓破胆、实则可能被王夫人暗中操控的丫鬟——小鹊。
是夜，风雪暂歇，月色被浓云遮蔽，只有廊下灯笼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。
贾环故意遣开了另一个丫鬟春纤，只留小鹊一人在外间守夜。
他先是坐在里间床上，发出极力压抑却仍漏出缝隙的低泣声，肩膀微微颤抖，像一个被巨大恐惧淹没的孩子。
外间的小鹊听得真切，坐立不安，却又不敢进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贾环的哭声渐止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梦游般的呓语，声音飘忽，却足够让外间的人听清：
“……不是我……真的不是我……那东西……是彩霞……彩霞姐姐给的
她说……她说只要放在……放在菩萨座下……就能……就能让害我的人自食恶果……就能保住我的命……我害怕……我真的害怕……”
他反复念叨着“彩霞”、“菩萨座下”、“自食恶果”、“保命”这几个词，声音里充满了被利用后的恐惧和悔恨，仿佛在梦魇中吐露了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。
外间，小鹊的呼吸声陡然急促了一下，又死死捂住嘴。
贾环继续他的表演，声音变得更加绝望：
“……她说了……若事发……便推给……推给赵姨娘……说是姨娘恨极了太太……指使的……与我无关……对……与我无关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他像是猛然惊醒般噤声，随即发出一声极大的抽气声，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，只有粗重恐惧的喘息。
里外间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。
贾环能想象到外间小鹊此刻的表情——惊骇，恐惧，以及……或许一丝被派来监视的任务即将完成的兴奋？她一定会将这番“梦呓”尽快传给王夫人！
而这，正是他想要的。
王夫人正急于寻找替罪羊，急于将自己从“魇镇”宝玉的嫌疑中摘出来。
还有什么比一个早已失宠、心怀怨怼、且有“前科”的赵姨娘更好的靶子？
而贾环这番“不小心”泄露的“真相”，不仅给了王夫人一个完美的陷害方向，更暗示了贾环自身的“无辜”和“被利用”，甚至点出了“证据”可能藏匿的地点——“菩萨座下”
这简直是为焦头烂额的王夫人量身定做的脱罪方案！她大概率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它！
果然，后半夜，院外传来了极轻微的、却逃不过贾环高度戒备的耳朵的动静。
有人来了，又走了。小鹊在外间似乎与来人极低地交谈了几句。
贾环躺在黑暗中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鱼，上钩了。
次日，府内的气氛愈发诡异。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笼罩着一切。
贾母院里没了动静，怡红院依旧紧闭，王夫人称病不出，连贾政也沉默得可怕。
傍晚时分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搜查打破了寂静。
王善保家的带着一群婆子，直接闯入了赵姨娘偏僻破败的院落，言辞厉色，声称奉了上头命令，搜查“邪祟之物”！
赵姨娘惊愕之后便是泼天叫骂，却无济于事。婆子们如狼似虎，翻箱倒柜。
最终，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旧匣子底层，她们“果然”搜出了一小包用邪异符纸包裹着的、与之前贾环“捡到”的、以及可能从怡红院药渣中发现的相似的干草碎屑！
符纸上还画着诡异的红色图案！
“人赃并获！”王善保家的厉声喝道，脸上带着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狞笑，“把这欺心背主的贱婢捆了！带去见老太太、太太！”
赵姨娘如遭雷击，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和咒骂：
“冤枉！天大的冤枉！是哪个天杀的栽赃我！环儿！我的环儿！救我——！”
她凄厉的哭喊声被拖拽着远去，像一道血痕划破暮色。
消息像插了翅膀，瞬间飞遍贾府每个角落。
贾环在暖阁里“听”到这个消息时，正坐在窗边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搁在膝上的手，指节攥得死白。
母亲……对不起了。
这是唯一能彻底钉死王夫人、并将自己摘出来的办法。
唯有让王夫人亲自将“罪证” “栽赃”到赵姨娘头上，坐实了赵姨娘的“罪行”，才能反过来暴露王夫人自身构陷的行径！
当贾母和贾政发现这所谓的“证据”出现得如此“恰到好处”、如此“顺理成章”时，他们会怎么想？
尤其是，当那包“邪祟之物”被呈上去时……
贾环缓缓闭上眼。
他早就将那份真正的、从彩霞那里得到的干草碎屑，混入了一点特殊的“佐料”
这微小的、不起眼的破绽，在平时毫无意义。但在贾母和贾政都已疑心大起、仔细审视之时，或许就是击碎一切谎言的铁锤！
夜幕彻底降临。
贾母院中灯火通明，却静得可怕。
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审判，正在那里面进行。
贾环没有等太久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，贾母院中突然传出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！
紧接着是王夫人失控的、尖厉的哭辩声，却被一个更加暴怒的、属于贾政的、近乎咆哮的怒吼彻底压过！
“……毒妇！你还敢狡辩！这苔藓……这分明是……你还敢说是那贱婢？！你当我和母亲都是瞎子吗？！！”
声音如同炸雷，即便隔着重院，也隐约可闻。
【叮！目标王夫人彻底失势！声望清零！对宿主威胁解除！】
【叮！目标贾政对王夫人好感度降至-100（憎恶）！宿主间接洗清嫌疑，好感度+15！当前好感度：+25（冷淡）！】
成了。
贾环缓缓吁出一口气，那口憋了太久、带着血腥气的浊气。
窗外，风声依旧，却仿佛吹散了些许沉疴。
代价惨重，但他活下来了。
而且，似乎……终于撬动了这铁桶般的深宅里，第一块最坚硬的基石。
他望向窗外，夜色深沉，却仿佛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、来自遥远天光的光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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