集团会议室的冷气像淬了冰,顺着张博涛的后颈往衣领里钻,激得他脊背发紧。前方投影幕布上,恒信贸易公司的业绩曲线蔫头耷脑地趴在坐标轴上,像条耗尽力气的蛇,在周围一众陡峭上扬的线条里,拖出一道刺眼的低谷,每一个数据节点都像在无声地控诉。
“咚、咚、咚 ——” 总裁林总叩击桌面的声响透过麦克风放大,沉闷地砸在会议室每一个角落,更砸在张博涛紧绷的神经上。“恒信是集团的老牌劲旅,当年拿过多少次销冠?现在倒好,成了拖后腿的累赘?” 林总的声音裹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,目光直直锁定他,“张博涛,我给你三个月时间,要是还看不到起色,你就不用来集团见我了。”
散会的人潮涌进走廊,脚步声、交谈声混在一起,格外嘈杂。张博涛攥着文件夹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,指腹几乎要嵌进硬壳封面的纹路里。电梯门缓缓合上,镜面映出他眼下浓重的青黑 —— 上周为了赶方案、盯客户,他连续三天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,可这点辛苦,终究没能把恒信从颓势里拉出来。
回到恒信公司,他推开销售部的玻璃门时,原本交头接耳的员工们像被按下暂停键,瞬间噤声,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,带着几分闪躲。“下午三点,全体销售到会议室开会。” 张博涛把文件夹重重摔在会议桌上,金属搭扣撞在木面上,发出 “哐当” 一声刺耳的响,“谁要是拿不出能落地的方案,这个月绩效直接清零。”
三点的会议室里,空调早就坏了。闷热的空气裹着残留的烟味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,连呼吸都带着滞重感。张博涛坐在主位,听着销售们支支吾吾的发言 ——“市场大环境不好”“竞品价格压得太低”“客户需求太刁钻”,翻来覆去都是借口。他的指节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摩挲,磨出一片泛红的印记,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涌。
“张总,依我看,没必要这么折腾。” 林耀东终于开口,声音慢悠悠的,带着股漫不经心,钢笔 “啪” 地拍在桌面上,“现在市场大环境摆在这里 —— 煤炭受国际能源价牵连,一天一个价,客户不敢囤货;铁矿石更别说了,下游钢厂都在限产,采购量砍了一半,咱们产品线又没突出优势,既没有长期锁价的煤矿资源,也没有优先发运的港口渠道,强行冲业绩只会白费力气。”
他顿了顿,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老客户名单,语气带着几分 “务实” 的劝诫:“不如收缩战线,把精力都放在现有的老客户身上 —— 像山西那家火力电厂、江苏的大型钢厂,咱们跟他们合作五六年了,关系摆在那儿,保住这些稳定订单,至少不会亏得太难看。至于新客户,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结果,没必要折腾。”
“收缩?” 张博涛猛地起身,椅子腿在地面划出一道尖锐的刮擦声,会议桌被他撞得晃了晃,桌面上的水杯跟着颤了颤,“等集团把恒信的牌子撤了,你去喝西北风吗?”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,目光扫过在场的销售,“老客户是要保,但不能只靠老客户!现在煤炭、铁矿石市场虽然波动大,但新能源项目的配套电厂还在扩产,东南亚的基建需求也在要铁矿石,这些都是机会!从明天起,所有人取消休假,完不成月度定额的,加班到天亮也得给我找出新客户!”
林耀东撇了撇嘴,没再反驳,只是低头转着钢笔,眼底的不以为然藏都藏不住 —— 在他看来,张博涛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迟早要栽跟头。而张博涛看着他的反应,心里更清楚:要想把恒信从泥潭里拉出来,不仅要跟市场较劲,还得先解决内部这股 “躺平” 的风气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张博涛真把铺盖搬进了办公室。折叠床就放在办公桌旁,被子上还沾着咖啡渍。凌晨两点的走廊里,整栋楼只有他办公室的灯亮着,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,在漆黑的楼道里投下一块小小的亮斑。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,有的还冒着微弱的火星,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烟味。
销售部的人私下里都说 “张总疯了”,只有赵峰每天雷打不动地抱着报表进来,汇报时眼神总是躲躲闪闪,欲言又止。那天晚上九点,张博涛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数据皱眉 —— 半个月过去,业绩只涨了不到五个点,离月度目标还差着一大截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键盘,想到集团的压力、团队的期待,他心里的焦躁像潮水般往上涌,连呼吸都沉了几分。
赵峰站在门口,浅色衬衫的领口沾着一圈油渍,显然是随便扒了口外卖就过来了。他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,眼神瞟向地面,声音细若蚊蚋:“张总,我有事儿…… 想跟您说。”
“进来说。” 张博涛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,刚要开口,却注意到赵峰频频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瞟。他心里一动,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:“走,楼下茶馆谈。”
国贸大厦旁的茶馆很安静,竹制隔断把外界的喧嚣挡得严严实实,空气中飘着龙井的清香。赵峰捧着温热的茶杯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,才终于憋出话来:“张总,不是我们不卖力,是林经理…… 林耀东他不让我们签单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 张博涛刚端起的茶杯晃了一下,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,留下几片泛红的印记,可他却没感觉到疼,目光紧紧锁着赵峰。
“上个月我跟进了个五百万的单子,客户都已经同意签合同了,林经理突然找我,说价格太低,让我拖着,还说‘急什么,等张总慌了,自然知道谁说话管用’。” 赵峰的声音开始发颤,眼眶也红了,“他还跟我们几个老销售说,谁要是敢听您的安排,就卷铺盖走人。上周我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三个客户,全被他以‘方案不完善’‘价格没谈透’为由搅黄了……”
张博涛的指节捏得发白,手里的茶杯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。他深吸一口气,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,烟雾缓缓升起,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戾气。“赵峰,从现在起,林耀东跟你们说的每句话,发的每条消息,包括钉钉,都截图保存。记住,做得隐蔽点,别让他发现。”
两周后的早晨,张博涛推开林耀东办公室的门时,对方正悠闲地泡咖啡 —— 手冲壶,磨豆机,一套流程走得慢悠悠,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咖啡香。“哟,张总怎么有空来我这儿?是来查岗的?” 林耀东转过身,嘴角挂着惯有的嘲讽,“可惜啊,业绩还是没上去,你这总经理的位置,怕是坐不稳了。”
“是吗?” 张博涛把一叠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拍在办公桌上,纸张散落开来,最上面一张就是林耀东让赵峰拖着不签单的聊天截图,“让赵峰故意搁置五百万的单子,教唆销售集体消极怠工,还威胁下属…… 这些,你怎么解释?”
林耀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随即又换上一副冷笑,伸手把桌上的文件扫到一边:“几张截图就想定罪?张博涛,你是不是急疯了?” 他猛地一拍桌子,刚泡好的咖啡泼在文件上,褐色的液体迅速晕开,“我倒要问问赵峰,他是不是活腻了,敢这么阴我!”
看着林耀东摔门而去的背影,张博涛缓缓攥紧了拳头。他清楚,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—— 林耀东在公司深耕多年,根基远比他稳固。
当晚,张博涛约了王副总在海鲜大排档见面。油锅里的蒜蓉虾滋滋作响,金黄的油花溅起,香气扑鼻。王副总把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,声音压低了些:“耀东这人心眼小,当年他竞争总经理位置输给你,心里一直憋着气,这次是故意给你使绊子。”
“我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绝,连公司的业绩都不顾。” 张博涛灌了口冰啤酒,苦涩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,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。
“这事得跟集团林总汇报,光靠你自己,搬不动他。” 王副总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还有,你那个秘书陈梅,是林耀东一手提拔的,跟了他三年。现在虽然调去给你当秘书,心思未必在你这边,平时多留意点。”
张博涛愣住了。他想起陈梅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,把他的桌面收拾得一丝不苟,泡的茶永远是他喜欢的温度 —— 不烫口,刚好能入口;开会时做的纪要详尽得挑不出错,连他随口提的小要求都记得清清楚楚。只是偶尔中午去茶水间,会看到她和林耀东在走廊尽头说话,每次他走过去,两人就会立刻停下,表情有些不自然。
“她工作挺认真的,没看出什么异常。” 张博涛皱着眉说。
“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 王副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要是实在不放心,就找个理由把她调去别的部门,别在身边留隐患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月,张博涛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整。他把重要合同的审批权牢牢攥在手里,所有涉及金额超过一百万的单子,必须经过他签字才能推进;每周他都会单独和销售谈话,试图摸清大家的顾虑,可每次聊到关键处,对方要么支支吾吾,要么干脆沉默 —— 显然,林耀东的威胁还在起作用。
而林耀东则像没事人一样,每天准时上下班,路过张博涛办公室时,还会故意哼着小曲,脚步放慢些,那眼神里的得意像针一样,一下下扎在张博涛心上。
季度经营分析会再次来临,当集团财务总监李总念到 “恒信公司,销售额排名倒数第一” 时,张博涛感觉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背上,沉甸甸的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总裁林总的脸色比上次更难看,手里的激光笔在屏幕上戳得咚咚响,声音里满是怒火:“张博涛,三个月过去了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“林总,恒信内部出了些问题,有人故意……”
“我不听借口!” 林总猛地打断他的话,语气不容置喙,“下个月要是还垫底,你就自己递交辞呈,不用我多说。”
就在这时,王副总突然开口:“林总,恒信最近在做内部结构调整,张博涛这段时间压力很大,团队也在磨合。不如再给他一个月时间,我相信他能把局面稳住。”
林总清了清嗓子,目光在张博涛和王副总之间转了一圈,最终松了口:“王副总说得有道理,但集团的规矩不能破。张博涛,会后让你的团队做份深刻检讨,下个月必须看到成效,否则,按规定办。”
散会后,张博涛在走廊拦住了林总,把林耀东如何阻挠签单、威胁下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,还把保存的聊天记录、客户反馈都递了过去。听完他的汇报,林总把文件夹狠狠摔在墙上,文件散落一地:“反了他了!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地盘,还敢故意拖业绩后腿!”
“林总,我……” 张博涛刚想再说些什么,却被林总打断。
“你不用多说了。” 林总深吸一口气,语气恢复了平静,“恒信不能再内耗下去。正好海口分公司的销售总监要离职,让林耀东去那儿,明天就让他办交接。”
三天后,林耀东接到调令时,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一秒,随即就露出了了然的笑 —— 他大概也猜到,是张博涛把事情捅到了集团。收拾东西时,他故意在张博涛办公室门口磨蹭,皮鞋跟重重敲着地面,发出 “砰砰” 的声响。“张总,这次算你赢了,后会有期啊。”
张博涛没抬头,笔尖在文件上稳稳划过,声音平静无波:“一路顺风。”
林耀东走的那天,张博涛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。当他宣布任命赵峰为销售总监时,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,几个老销售低着头,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,显然还在犹豫。
“我知道你们有人担心什么,怕站错队,怕被穿小鞋。” 张博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,清晰而有力,“但从今天起,恒信只看业绩,不看关系,不看资历。愿意留下来干的,我们一起把公司的业绩做上去,年底的奖金翻倍;不愿意的,现在就可以提交辞职报告,我绝不挽留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场,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:“赵峰,把新招的销售经理带上来。”
三个穿着崭新西装的年轻人走上台,脸上带着些许青涩,眼神却亮得惊人,满是昂扬的斗志。赵峰站在他们身边,腰杆挺得笔直,比起一个月前的唯唯诺诺,像是换了个人。
那天下午,陈梅敲开了张博涛的办公室门,手里捧着一叠整理好的销售报表。“张总,这是您要的上周销售数据汇总。” 她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几分试探,“我听说…… 林耀东经理调去海口了?”
“嗯,昨天已经办了交接。” 张博涛抬头看她,目光平静,“你要是想跟着去海口,我可以帮你向集团申请,毕竟你是他提拔的人。”
陈梅的脸瞬间涨红,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。她连忙摆手,声音带着几分急切:“张总,我不是这个意思!我在恒信待了三年,是真心想把工作做好,也想跟着您好好干,您别误会。”
张博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想起王副总的提醒,又想起这几个月她兢兢业业的样子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好做吧,恒信需要踏实做事的人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恒信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剂。赵峰带着新团队扎进了客户所在的写字楼,从顶层的企业总部到低层的商户办公室,几乎跑遍了每一层。他们抱着厚厚的方案册、揣着记满客户需求的笔记本,常常在客户公司的接待区一等就是大半天,哪怕错过饭点,也只想抓住机会把需求聊透,把方案讲明白。
张博涛每天都陪着团队加班,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,惨白的灯光透过玻璃窗,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。角落里的咖啡壶几乎就没停过工,深褐色的咖啡粉一茬接一茬地往滤网上倒,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整个办公室,成了加班夜最提神的味道。
有次晚上十一点,张博涛路过销售部,听到赵峰正在给客户打电话,声音沙哑得厉害,却依旧充满热情:“李总,您放心,这个方案我们明天一早就优化好,保证符合您的要求…… 好,明天见。” 挂了电话,赵峰揉了揉喉咙,又拿起另一个客户的资料看了起来。张博涛悄悄退了回去,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,终于松动了些。
这时,陈梅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,轻轻放在他桌上:“张总,喝点牛奶暖暖胃,他们都很努力,您也别太累了。”
张博涛抬头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:“谢谢。”
三季度经营分析会那天,张博涛特意提前十分钟到了会议室。当集团财务总监念出 “恒信公司,销售额排名第二,环比增长百分之六十” 时,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。投影幕布上,恒信的业绩曲线以陡峭的角度冲上高位,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总裁林总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,手里的激光笔在屏幕上停了很久:“恒信这季度的表现,值得所有人学习。张博涛,跟大家说说你的经验。”
张博涛站起身,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,最后落在林总身上 —— 后者朝他点了点头,眼神里满是认可。“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经验,就是把内部的阻碍清除了,让大家能安心做事,劲往一处使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清晰而有力,“我始终相信,只要团队心齐,没有迈不过去的坎,没有做不好的业绩。”
散会时,王副总拍着他的肩膀笑:“我就知道你能行,没看错人。” 林总走过来,递给他一份文件:“集团这月给你们恒信发绩效奖励,每人都有,好好犒劳一下团队。”
走出集团大厦,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,暖洋洋的,驱散了多日来的疲惫。张博涛掏出手机,给赵峰发了条消息:晚上庆功,我请客,地点你定。
手机很快震动起来,赵峰回了个欢呼的表情包,后面跟着一长串感叹号,还附带了一句:“张总,我们能去上次那家海鲜大排档吗?想跟您再喝一杯!”
张博涛忍不住笑了,指尖在屏幕上敲下 “没问题”。他抬头望向恒信公司所在的写字楼,阳光洒在玻璃幕墙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,像无数双明亮的眼睛,正望着充满希望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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