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早上八点五十,北京国贸商圈的晨雾刚被阳光揉散,集团总部第三会议室的玻璃门已经缓缓合上。
长条会议桌两侧,各部门负责人陆续坐定,恒信贸易公司的张博涛握着笔,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印着 “华浩电力” 字样的文件上 —— 那是他和团队盯了整整五个月的项目,从去年冬天顶着寒风去天津港对接,到今年春天反复修改十多版方案,眼看要到签合同的最后一步,他心里既期待又隐隐发紧。
主位上的林总终于开口,炭灰色西装衬得她气场十足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红笔圈出的 “华浩电力” 在灯光下格外扎眼:“跟大家同步个调整,华浩电力的合同签署工作,之前由郭占廷对接,但进度滞后太多。现在换王副总接手,本周之内必须完成签署。所有部门,尤其是恒信公司,要全力配合王副总,不许拖后腿。”
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张博涛心里,泛起一圈慌。他下意识攥紧了笔,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黑渍。他心里憋着火 —— 论对接经验,论对项目细节的熟悉度,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,哪怕让销售部的赵峰接手,也比郭占廷稳妥。
可现在倒好,郭占廷搞砸了,公司不找懂业务的人补位,反而把活儿交给了王副总。他当然知道王副总资历深,早年也分管过业务,可如今人家主要管行政和法务,对电力贸易的实操流程、客户的隐性需求早就生疏了,让他接手,岂不是又要走一遍 “重新熟悉、反复磨合” 的弯路?
晨会散场后,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本周任务,张博涛却快步追上林总。电梯里人多,他没好深说,直到跟着进了林总的办公室 —— 这里的书柜摆着红木摆件,落地窗前能望见 cbd 的摩天楼,和恒信公司那间挤着六个销售的办公室比,透着说不出的疏离。
“林总,” 张博涛站在办公桌前,指尖捏着笔记本边缘,尽量让语气稳些,“华浩电力的项目,从第一次对接吕部长开始,就是我们恒信销售部在跟。赵峰他们为了改方案,熬了不下三个通宵,对方的需求、之前的沟通细节,没人比他们更清楚。郭总之前对接时,因为不了解业务,已经耽误了两周,现在换王副总…… 团队会不会觉得太不公平了?”
林总靠在真皮椅上,端起青瓷茶杯抿了口,眼神淡淡的:“博涛,这是公司的安排。王副总是集团老人,跟法务、财务协调起来更顺,能赶进度。职场里没有绝对的公平,先把合同签了才是正事。你们不用想太多,配合好就行。”
“可大家的辛苦……” 张博涛没忍住,声音提高了半分,“销售部和华浩电力项目都跟了大半年了。现在合同要签了,功劳没份,连该得的奖金都没个准信,我怕人心散了。”
林总放下茶杯,指尖在桌沿敲了敲,语气没松:“奖金的事,你找王副总对接。让他牵头做个方案,再给我过目。先把合同拿下来,其他的后面再说。” 话说到这份上,张博涛知道再争也没用,只能攥着笔记本退了出去。
走出6楼电梯,张博涛先给王副总的办公室打了电话,对方说正在忙,让他直接过去。王副总的办公室在六楼,推门进去时,老人正对着电脑改一份行政通知,桌上摆着一杯泡得发淡的菊花茶。
“王总,” 张博涛拉了把椅子坐下,开门见山,“关于华浩电力的合同,您这边需要我们恒信做什么配合?比如之前的沟通记录、对方的需求清单,我让赵峰整理好给您送过来。”
王副总抬了抬老花镜,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:“不用急。下午你叫上恒信销售部的赵峰,来集团会议室,咱们跟法务部的刘律师一起过合同条款。华浩那边可能会提补充要求,让赵峰把之前的沟通细节记清楚,别到时候说漏了。”
这话让张博涛松了口气,至少王总没打算撇开销售部。他赶紧趁热打铁:“王总,有个事我得跟您提一句。华浩这个项目,赵峰他们跟了五个月,中间改方案、盯进度,没少加班。按公司的项目奖励制度,合同签了之后,得给他们申请项目奖金。要是没这笔钱,我怕大家后面没干劲 —— 毕竟谁的辛苦都想被认可。”
王副总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,眉头轻轻皱了下:“博涛,合同还没签呢,现在说奖金太早了。万一中间出点岔子,签不下来怎么办?先把眼前的事做好,等项目成了,再谈奖金也不迟。”
“可公司制度里写了……” 张博涛还想争,王总已经摆了摆手:“制度我知道,但得看实际情况。你先通知赵峰下午过来开会,奖金的事,等合同签了咱们再议。” 话说到这份上,张博涛只能点头,心里却沉甸甸的 —— 他知道销售部的人有多在意这笔奖金,那不仅是钱,更是对他们五个月辛苦的认可。
从集团出来,张博涛没回自己办公室,直接去了恒信销售部。格子间里,赵峰正对着电脑改一份报价单,其他四个销售要么在打电话,要么在整理客户资料,桌上还堆着没来得及扔的泡面盒 —— 上周为了等华浩电力的反馈,他们连续三天加班到凌晨。
“大家停一下,开个短会。” 张博涛敲了敲会议桌,等几个人坐过来,才把晨会的安排说了一遍。话刚落音,赵峰就拍了桌子:“张总,这不是欺负人吗?咱们跟了五个月,从吕部长到他们采购部的小兵,谁不熟?郭总搞不定,凭什么让王副总接?他懂个屁的煤炭贸易!”
“赵峰,说话注意点。” 张博涛皱起眉,声音沉了些,“集团这么安排,肯定有他们的考虑。王副总跟法务、财务熟,能加快签合同的速度。而且我已经跟王总提了奖金的事,他说等合同签了就议。”
“议?” 坐在角落的小李撇了撇嘴,“上次咱们跟的那个铁矿石项目,也是说‘议’,最后不还是没下文?张总,不是我们不信您,是公司这操作太寒心了。上次为了改华浩电力的方案,我媳妇生孩子我都没陪在医院,现在倒好,功劳要给别人?”
“就是啊张总,” 另一个销售王姐叹了口气,“之前吕部长说付款周期要改,咱们熬了两个通宵做新的预算表,郭总拿去对接,连表上的数字都没看懂,回来还说咱们没做好。现在换王副总,万一他再搞砸了,是不是还得怪咱们没配合好?”
会议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张博涛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 —— 赵峰去年为了盯项目,父亲住院都没怎么陪;王姐孩子刚上小学,天天加班到接不了孩子;小李新婚燕尔,却把大部分时间耗在办公室。他们的辛苦,他都看在眼里。
“大家静一静。” 张博涛站起身,手心攥得发紧,“我知道大家委屈,换作是我,我也会不舒服。但现在合同没签,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做好。奖金的事,我以我的职位保证,一定会跟王总、跟林总争取到底。就算找他们谈十次,也不会让大家的辛苦白费。赵峰,下午你跟我去集团开会,把之前的沟通细节都带上,别出纰漏。”
他话说得恳切,眼神里带着笃定。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小了,赵峰闷哼了一声,没再反驳,只是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狠狠划了一道;王姐和小李对视一眼,也慢慢坐回了座位。散会时,大家走得静悄悄,没人像往常一样开玩笑,张博涛看着空荡的会议室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—— 他知道,这份 “保证” 在没兑现之前,不过是句空话。
下午两点,张博涛带着赵峰准时到了集团会议室。王副总已经到了,旁边坐着法务部的刘律师,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合同草案。赵峰把整理好的沟通记录放在桌上,里面记着每一次跟华浩电力的对接时间、对方的需求、甚至吕部长提过的 “喜欢按流程办事,不喜欢临时改方案” 的细节。
“咱们先过付款条款。” 刘律师推了推眼镜,指着合同第 12 条,“华浩电力要求首付 30%,货到后付 50%,质保期满付 20%,这个比例没问题,但质保期要写清楚是 12 个月,还是 18 个月?”
“12 个月。” 赵峰立刻接话,“上次跟吕部长对接时,他明确说过,动力煤的质保期按行业惯例来,12 个月足够了。而且咱们之前给的报价单里,也是按 12 个月算的成本。”
王副总点点头,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:“行,那就写 12 个月。再看物流条款,华浩要求货物必须走天津港,而且要冷链运输,这个咱们能满足吗?”
“没问题。” 张博涛接过话,“恒信跟天津港的物流公司有长期合作,冷链车都是最新的,能保证货物温度稳定。之前给华浩发过物流方案,他们没提异议。”
刘律师又翻到违约责任条款,几个人逐字逐句地核对,遇到不确定的地方,就给华浩电力的吕部长打视频电话。吕部长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,说话带着北方人的爽朗:“你们按之前谈好的来就行,别搞太复杂。周三我们发起合同评审,周五之前肯定能盖章。”
电话挂了,会议室里的气氛松了些。王副总合上笔记本,对张博涛和赵峰说:“辛苦你们了,细节抓得很到位。后面三天,你们跟华浩那边盯紧点,评审有问题随时沟通。”
从集团出来,赵峰走在前面,脚步比来时快了些。张博涛追上他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今天辛苦你了,要是没你记着那些细节,过条款没这么顺利。”
赵峰哼了一声,语气软了点:“我就是怕出岔子,毕竟是咱们跟了大半年的项目。张总,奖金的事……”
“放心,” 张博涛停下脚步,认真地看着他,“我明天就找王总提,等合同签了,咱们第一时间走流程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,张博涛每天都跟华浩电力的对接人联系,确认评审进度。赵峰也没闲着,整理好供货清单、物流调度表,就等着合同一签,立刻安排生产。恒信公司销售部的气氛也缓和了些,王姐开始在群里问 “签了合同要不要一起吃个饭”,小李也开玩笑说 “要吃顿好的,补补之前熬的夜”。
周五早上,华浩电力传来消息:合同评审过了,下午两点在丽思卡尔顿酒店的茶室签合同。张博涛特意让行政部订了束鲜花,又让赵峰把之前准备好的合作纪念册带上 —— 里面贴满了五个月来的对接照片、方案修改记录,算是给这个项目留个纪念。
下午两点,丽思卡尔顿的茶室里飘着淡淡的茶香。吕部长带着两个下属过来,王副总代表集团签字,张博涛和赵峰坐在旁边,看着双方在合同上落下名字,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吕部长握着张博涛的手笑:“张总,你们团队很专业,后面合作肯定顺利。”
签完合同,王副总要留吕部长吃饭,对方说还要赶回天津,就先撤了。张博涛看着桌上的合同,心里一阵高兴,掏出手机在恒信销售部的群里发消息:“合同签了!晚上我请客,去三里屯那家川菜馆,大家都来啊!”
群里静了几分钟,才有人回复。先是王姐:“张总,不好意思啊,我今晚要陪孩子去上兴趣班,下次吧。” 然后是小李:“我这边临时有个客户要见,实在去不了。” 赵峰发了个 “抱拳” 的表情:“我晚上得去火车站接个亲戚就不去了。” 剩下两个销售,一个说 “家里有事”,一个干脆没回复。
张博涛握着手机,指尖有些发凉。他看着群里的消息,想起之前团队一起加班到深夜,围着外卖盒吃泡面,互相开玩笑说 “等项目成了要吃垮张总”;想起赵峰之前拍着胸脯说 “签了合同咱们去撸串,不醉不归”;想起王姐说 “要带自家做的酱牛肉,给大家补补”。可现在,合同签了,大家却都找借口不来了。
他走到茶室的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。北京的下午阳光正好,可他心里却透着点凉。他知道,大家不是真的有事,是还在介意合同对接的事,是还在担心奖金没着落。他之前的保证,现在还没兑现;王副总那边,自从签了合同,就再也没提过奖金的事。
晚上回到恒信公司,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。张博涛坐在办公室,翻着华浩电力的项目档案 —— 里面夹着赵峰手写的对接笔记,画着密密麻麻的重点;夹着王姐整理的客户需求表,每个条款后面都标着 “已确认”“待核实”;夹着小李熬夜做的预算表,上面还有咖啡渍的痕迹。
他突然明白,中层管理者的威信,从来不是靠职位撑起来的,是靠能为团队争取到该得的,能护住大家的辛苦。这次合同签了,可人心却散了 —— 比没拿到项目更让他难受的,是看着曾经拧成一股绳的团队,现在像散了架的积木,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。
他拿起手机,给王副总发了条消息:“王总,华浩电力的合同已经签了,关于销售部的项目奖金,咱们什么时候能碰一下方案?” 消息发出去,石沉大海。直到夜深,手机屏幕都没再亮过。张博涛看着漆黑的办公室,第一次觉得,职场里最难的不是谈下项目,是怎么在规则和人情之间,护住那些最该被看见的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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