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个人。
六个人站在这口荒废的古井边，影子被稀薄的月光拉长，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宫墙上。人数虽增，实力虽强，但目标也更大，像黑暗中点燃的灯火，更容易引来飞蛾，也更容易引来毒蛇。
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没有人说话，只有风声穿过荒草的细微声响，更添几分死寂。
李慕白打破了沉默，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，像磐石投入深潭：“赵正若未当场毙命，此刻必被囚于某处秘牢，严刑拷问。宫中此类所在，墨先生的地图上，曾隐晦地标出几处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谢颜身上。
谢颜会意，红唇微启，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慵懒，却字字清晰：“狐影门在宫中，尚有一枚暗棋。或可一探风声。”她说着，从袖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、色泽深褐的香丸。指尖微一用力，香丸碎裂，露出里面一小撮异香扑鼻的粉末。她寻了一处背风的墙角，将粉末置于一片瓦砾上，取火折子轻轻点燃。
嗤的一声轻响，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，这烟似乎有灵性，并不四散，而是笔直向上，散发出一种极其清淡、却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，似兰非兰，似麝非麝，随风飘出不远，便消散在夜色里。
众人屏息等待。时间一点点过去，井边的气氛愈发压抑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，井栏旁的阴影里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。一个身影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。
是个小太监。年纪很轻，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忘记，唯有一双眼睛，黑白分明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机警和沉稳。他见到谢颜，立刻躬身行礼，姿态谦卑，动作却干净利落，低声道：“姑娘有何吩咐？”
谢颜也不废话，直接问道：“近日宫中，可有异常？尤其是……西苑一带。”
小太监头垂得更低，声音压得极细，如同蚊蚋：“回姑娘，西苑冷宫那边……近来夜里总有些不对劲。守卫比平日多了不止一倍，而且……都是血衣卫的人，生面孔，眼神凶得很。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些动静，不像人声，倒像是……铁链子拖地的声音，还有……像是受了极大痛苦的闷哼。”
西苑冷宫！
李慕白与李寻欢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。墨先生的地图上，西苑冷宫正是其中一个被特别标记的点！一条若有若无的线，似乎开始连接起来。
“知道了，你去吧，一切小心。”谢颜挥挥手。
小太监又行了一礼，身形一晃，便再次融入阴影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“西苑冷宫。”李慕白缓缓吐出这四个字，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刀锋，“事不宜迟，即刻动身！”
六道身影，如同六道轻烟，借着夜色和宫墙的阴影，向着西苑方向潜行。
西苑地处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，宫墙早已斑驳陆离，爬满了枯藤。荒草长得比人还高，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。这里的寂静，是一种死寂，带着陈年腐朽的味道。
果然，越靠近冷宫区域，巡逻的守卫明显增多。一队队身着血衣卫服饰的兵士，眼神警惕，步伐沉重，刀鞘与甲胄碰撞发出冰冷的金属摩擦声，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。
李慕白伏在一堵断墙之后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的路径和守卫的换防规律。他观察得极其耐心，像一尊石像，一动不动。良久，他指向冷宫侧面一处几乎被荒草完全掩盖的角落，那里有一口看起来早已干涸废弃的井。
“入口在那里。”李慕白低声道，“井壁第七块砖，有机关。按墨先生所授，左三右四，再重按中央。”
留下谢颜与影十三在外警戒，负责应对突发状况和传递信号。李慕白、李寻欢、林诗音，以及龙啸云四人，悄无声息地滑到井边。
井口黑黢黢的，深不见底，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。李慕白探身下去，手指在冰冷的井壁上仔细摸索，片刻，指尖触到一块略有松动的砖石。他依言操作，左转三下，右转四下，然后运起内劲，向砖石中心猛地一按。
咔哒一声轻响，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紧接着，一阵低沉的机括转动声从井壁内部传来。只见井壁下方，一块约一人高的石壁缓缓向内滑开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向下的幽深洞口，一股阴冷潮湿、混合着霉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怪味，立刻扑面而来。
暗道！
李慕白当先，侧身潜入。李寻欢紧随其后，将林诗音护在身前。龙啸云略一迟疑，也深吸一口气，跟了进去。石壁在四人进入后，又悄无声息地合拢，从外面看，天衣无缝。
暗道内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见五指。空气污浊，那股霉腐味中夹杂的血腥气越来越浓。脚下是湿滑的石阶，长满了滑腻的苔藓。四人只能凭借微弱的感知和前方李慕白极其轻微的脚步声，摸索着向下前行。
通道并不长，但曲折向下。走了约莫十几丈，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，是从拐角处透来的。
就在这时，李寻欢的脚步顿住了。他蹲下身，指尖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轻轻一抹。粘稠，带着一丝温热。借着拐角处透来的微光，他看到指尖沾染的，是尚未完全凝固的暗褐色血迹！旁边，还散落着几截被蛮力挣断的铁镣铐！墙壁上，有着明显的、新鲜的刮痕，以及喷溅状的暗斑！
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搏斗！有人受伤，有人挣脱了镣铐！
李寻欢的心猛地一沉。赵正……他还活着吗？
“看前面！”龙啸云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惊疑，指向拐角处。
从那微光传来的方向，隐约地、断断续续地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、压抑的呻吟声，伴随着铁链拖曳在石地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……
那声音极其痛苦，充满了绝望，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。
四人瞬间屏住了呼吸。李慕白的手，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。李寻欢的指尖，已扣住了一柄飞刀。
真相，似乎就在拐角之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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