屁股底下冰凉潮湿的水泥地传来熟悉的触感,混合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刺鼻气味直冲天灵盖。城西三号污水处理厂,这个最初的“新手村”,此刻却像个被熊孩子蹂躏过的沙盘,比我们离开时更破了。
头顶上,几根巨大的管道正以违反牛顿定律的姿态扭曲、缠绕,像垂死的巨蟒,偶尔滴落粘稠的、散发着七彩油光的液体,在地上砸出“噗呲”的轻响,腐蚀出一个个小坑。远处的沉淀池里,污水不再平静,而是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,漩涡中心偶尔闪过几丝刚才在零号共鸣室见识过的、令人心悸的“空无”色彩。
“妈的,”我啐了一口,感觉喉咙里还有规则壁垒崩塌时的硝烟味,“刚出虎口,又回猪圈,而且这猪圈还他娘的在漏水。”
老人没理会我的吐槽,他挣扎着爬起来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条还在微微发光、内部星空缓慢流转的左臂,眼神活像见了鬼。“小子……你刚才……你把它‘污染’回去了?用混乱对抗秩序?”
“准确地说,是在它们的‘新秩序’里掺沙子,让它们的系统卡顿。”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,一阵细微的、如同无数钢针穿刺的痛感传来,让我龇了龇牙,“效果嘛,你也看到了,相当于往正在格式化的硬盘上泼了一大杯加料的可乐。”
螺丝头终于把最后一颗松动的螺栓拧紧,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:“分析:临时干扰策略成功率为0.000……(它卡壳了,发出一串杂音)总之很低!但实际效果显着。推论:王强左臂的混合能量性质,对‘观测者之殇’的覆写进程具备未知干扰特性。备注:该特性极不稳定,且对载体(也就是你)负荷极大。”
“不用你说我也知道。”我感觉左臂的沉重感在加剧,内部的星空似乎旋转得更加滞涩,仿佛灌了铅。核心处林薇的那缕星光也黯淡了些许,刚才强行撕开空间通道,显然消耗巨大。
就在这时,左臂内部那片星云突然不受控制地再次躁动起来!不是指向头顶那些扭曲的管道,也不是指向远处诡异的漩涡,而是直指我们侧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、布满苔藓的潮湿墙壁。
规则解读(被动触发):检测到微弱的“褶皱”残留波动。来源:非自然空间裁剪痕迹。关联目标:【褶皱猎人】。信息状态:已失效(约7.3标准时前)。残留信息素可追踪。
一段冰冷的信息流伴随着刺痛砸进脑海。
褶皱猎人?是之前追杀我们到这里的那个家伙?它在这里动过手?留下了痕迹?
几乎是同时,核心处林薇的星光轻轻摇曳,一种微妙的“指引”感传来,混合着老K遗产中那些尚未完全消化的、关于“摇篮”和“最初之厅”的碎片信息,共同指向了一个模糊的方向——沿着这条残留的“褶皱”痕迹。
“有发现?”老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。
“褶皱猎人留下的‘脚印’,”我抬起左臂,指向那片墙壁,“还没完全消散。而且……它好像指向某个地方。”我没提林薇星光和老K遗产的共鸣,这感觉太私人,也太诡异。
螺丝头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:“警告:追踪‘褶皱猎人’是高风险行为。建议:优先寻找稳定区域,评估自身状态。”
“稳定?”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,“你觉得这鬼地方,或者这鬼世界,还有‘稳定’可言吗?外面那群家伙想给我们‘格式化了’,坐以待毙不如顺着线索莽一把。”
最重要的是,左臂里那缕星光传来的“指引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。林薇,或者说她残留的意识碎片,在催促我。
老人沉默了片刻,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更小、更破,看起来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指南针——不过指针是某种生物的牙齿做的。“‘守夜人’的老玩意儿,对空间畸变有点反应。”他晃了晃,那牙齿指针果然颤巍巍地指向了我左臂示意的方向,与“褶皱”痕迹的指向大致吻合。“走吧,反正也没别的路。”
我们不再犹豫,沿着左臂感应的方向,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破败扭曲的厂区。脚下的地面时而坚硬,时而柔软得像沼泽,墙壁上的污渍偶尔会凝聚成短暂哭泣的人脸形状,又在下一秒消散。时空紊流区的疯狂,一如既往。
追踪这“褶皱”痕迹比想象中困难。它并非实体,而是一种空间被强行缝合后留下的“伤疤”,只有通过我异变的左臂才能模糊感知到,时断时续。左臂的负担也在加重,内部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,星光的流转越发缓慢。
就在我们穿过一个满是废弃滤网的大厅时,左臂的感应突然变得强烈起来!
痕迹指向大厅尽头一扇半掩着的、锈迹斑斑的铁门。门缝里,隐约透出一种不同于厂区晦暗的、更加沉滞、更加古老的气息。
“就在后面。”我压低声音,感觉左臂核心的林薇星光再次变得明亮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颤栗?
老人握紧了他那根其貌不扬的手杖,螺丝头也进入了“战斗模式”,几根细小的探针从它身体里弹了出来。
我深吸一口气,用还能动的右手,猛地推开了那扇铁门。
门后的景象,让我们三人都愣住了。
这不是污水处理厂的另一个车间,甚至不像是地球上的任何地方。
一个极其狭小、封闭的空间,四壁和天花板是一种暗沉、温润的木质结构,上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、扭曲的符文,符文缝隙里填充着早已干涸发黑的某种粘稠物质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、混合了陈旧木材、防腐香料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诡异气息。
房间中央,没有他物,只有一个低矮的、同样材质的木质平台。平台上,静静地放着一件东西——
那是一个陶罐。
一个看起来极其古老、粗糙的陶罐,罐身布满了裂纹,颜色暗沉,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的尘埃。罐口被某种暗红色的、干涸的泥土牢牢封住。
陶罐人偶!
我们之前在下水道“摇篮”里遭遇过它们携带的“时序怨念”和衰老场!但眼前这个,看起来更加古老,更加……死寂。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,就像一个真正的、被遗忘的古物。
然而,我的左臂却在此刻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!
内部的星空疯狂搅动,混乱的线条与秩序的锁链激烈碰撞,核心处林薇的星光爆发出刺目的光芒,不再是指引,而是一种强烈的、近乎本能的——
警告!检测到高位格“时序怨念”凝聚体(休眠\/封印状态)。关联性分析:与“摇篮”、“最初之厅”存在深层规则链接。是否进行“接触\/解析”?风险等级:极高!
左臂自己抬了起来,不受控制地指向那个陶罐。
它想要……靠近它?吸收它?还是……唤醒它?
我看着那个死寂的陶罐,又看了看自己躁动不安、仿佛拥有独立意志的左臂,后背升起一股寒意。
林薇的星光,老K的遗产,褶皱猎人的痕迹……最终指向的,就是这么个玩意儿?
这到底是一条生路,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?
“小子,这东西……”老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,“我感觉很不妙。”
螺丝头的电子眼疯狂闪烁:“警报!检测到超高浓度时间毒性残留!建议:立即撤离!”
撤离?
我看着左臂核心那缕剧烈闪烁的、属于林薇的洁白星光,它传递来的不再是清晰的指引,而是一种混乱的、夹杂着渴望、恐惧、决绝的复杂情绪。
她认识这个陶罐?或者说,她的“秩序本源”一面,认识这个陶罐?
我咬了咬牙。
事到如今,还能回头吗?
“来不及了。”我盯着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陶罐,感受着左臂传来的、几乎要撕裂我的渴望与警告,“这玩意儿,恐怕就是下一个‘版本答案’的钥匙,哪怕它涂满了剧毒。”
说着,我迈开脚步,朝着那个沉寂的陶罐,一步一步走了过去。
左臂的刺痛达到了顶点,内部的星空仿佛要在下一秒爆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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