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村的路上,微风拂面,不冷不热。
苏婉宁抬头望着远处已经收割完毕的麦田,褐色的土地,静待着下一季的播种。
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江南姥姥老家看到的景象——清明前后,水田里插满嫩绿的秧苗;秋分时节,金黄的稻浪随风起伏。
母亲总爱站在田埂上说:
“人勤地不懒,你往地里种什么,它就给你长什么。”
从前她总觉得这话太过天真,命运哪能由得到自己做主?但现在,怀里这些沉甸甸的旧书,却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:
命运,真的可以握在自己手里!
赵红梅在前面骑着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的布包一晃一晃的。她时不时回头,嗓门亮堂堂地喊:
“你俩磨蹭啥呢?要不换你们来骑?”
快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时,周明远突然上前捏住车闸,招呼赵红梅停下来,等苏婉宁走近,他才压低声音说:
“这事儿得捂着点。”
他警惕地四下张望,见田埂上没人,才接着说:
“村里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,要是知道咱们准备高考,保不齐要去队上告状。张队长那人你们知道,最见不得知青不安心务农。”
苏婉宁重重地点头,她比谁都清楚人心的复杂。
前世她回城后,就听说当年有知青因为备考被举报“不安心劳动”,最后被取消了资格。
这一世,她不能栽在这上面。
赵红梅的大辫子在空中甩了甩。
“我嘴严实着呢!往后咱们就夜里点煤油灯看,都机灵点。”
三人的目光交汇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灼热的渴望。
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,三个年轻人赶紧又绷住脸,可眼角眉梢却挂着藏不住的欢喜。
赵红梅朝他俩使了个眼色:
“我先去知青点看看情况。”
说完就蹬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。
苏婉宁和周明远默契地放慢脚步,一前一后的拉开距离。可就在他们刚要拐进村口的小路时,从旁侧的草垛子处闪出个高大的身影。
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劳动布上衣,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——
正是村里的宋满仓。
苏婉宁的心猛地揪紧,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。
是他!
那个上辈子让她草率嫁人,又逼得她仓皇逃离的男人。
宋满仓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了,露出两排显眼的白牙,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:
“婉宁,听说你去县城了?咋去这么久?”
他的目光很快落在苏婉宁抱着的包袱上,好奇地上下打量着。
“这鼓鼓囊囊的,装的啥好东西?”
苏婉宁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布包,手指都攥得有些发白。她在心里提醒自己:别慌,现在的宋满仓在村里人眼里,还是爱干活听话的后生,光天化日之下,他不敢乱来的。
她记得,前世自己离开后,宋满仓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,硬是供出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。
后来,赶上改革开放,他走南闯北做生意,等她后来住院时,已经是女儿果果口中的镇上首富了。
但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。这一世,她不想和宋满仓再扯上一丁点关系。
“没什么。”
苏婉宁低着头,强作镇定地说。
“家里寄了点东西,刚去邮电所取了回来。”
“南方来的?”
宋满仓又往前凑了一步,浓重的汗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,苏婉宁不由得皱了皱眉。
“那正好!回头你挑几样新鲜的给我娘送去,她还没见过南边的稀罕物呢!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突然变得急切起来。
“婉宁,你最近咋老躲着我?我上回跟你提的那事儿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他说的“事”,苏婉宁记得。
就在上个月,他特意请了村里的王媒婆来说亲,信誓旦旦地保证:只要嫁给他,以后不用下地干活,家里的大小事他全包了。
上辈子她就是被这番“不用上工”“不用干活”的承诺给哄住了,一时糊涂就点了头,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。
“我还小,不想考虑这些事。”
苏婉宁后退一步,语气冷淡。
“宋大哥,以后别来找我了。”
宋满仓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,眼神一暗:
“婉宁,你什么意思?是嫌弃我配不上你?你们城里来的知青,是不是都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?”
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苏婉宁还不想撕破脸,毕竟还要在村里生活。
“我就想专心劳动,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。”
周明远见状快步上前,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两人之间:
“宋同志,我们刚回来,队里还有活要干,先走一步。”
宋满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,最后死死盯着苏婉宁看了几秒,才转身大步离去,脚步重得像是要把地面踩出坑来。
宋满仓的身影消失在村道拐角,苏婉宁这才长舒一口气,摊开手心,里面全是冷汗。
“他经常这样缠着你?”周明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。
苏婉宁先是点点头,随即又摇摇头。
“以前偶尔会来搭话,不过以后不会了。”
她心里明白,这次拒绝肯定会得罪宋满仓。但比起前世受的那些罪,这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?她绝不会再走上那条老路。
“下次他要是再来纠缠,你就告诉我。”
周明远推了推眼镜,语气很是认真。
“我们一起想办法应对。”
阳光透过镜片,映出他清澈的眼神。苏婉宁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两人并肩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,谁都没有再多说话。
苏婉宁怀里的书本似乎变得更沉了——
那不仅是知识的重量,更是她此刻坚定的决心。
推开宿舍门时,苏婉宁愣住了——
原本杂乱的大通铺角落竟被收拾出个秘密天地。赵红梅正踮着脚把最后一块碎花被单往土墙上钉,听见动静后回头冲他们一笑。
“可算回来了!”
她利落地跳下板凳,掀开垂挂的被单。
“你们看——”
只见墙角用破木箱搭了个简易书桌,煤油灯底下垫着防烫的瓦片,连漏风的墙缝都用草纸糊得严严实实。
周明远惊讶地摸着用麻绳固定的被单:
“你这个点子真不错......”
赵红梅得意地掏出个小本子。
“我老早就观察好了,查岗的民兵周二周五最松懈,后半夜两点前绝对安全。”
她从炕洞里摸出个铁皮盒。
“还藏了炒黄豆,饿不着咱们。”
苏晚晚注意到被单里侧缝着旧棉花,既能隔音又挡光。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姑娘,竟把每个细节都想得如此周到。
“以后晚上咱们就在这儿复习,我在门口把风,保证没人打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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