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文悬在半空,像烧红的铁丝烙进地底。我盯着那十个字——“你吃过的每一块桃酥,都是我剩下的命”,喉咙里堵着一团砂纸。
锈剑还插在阵眼裂缝上,剑柄微微发烫。我左手一紧,掌心被铜钱边缘硌出印子。这玩意儿三年来就没安分过,今儿反倒温了,像是被人呵过一口气。
“司徒先生。”我低声道,“退后。”
他没动。
风从谷口灌进来,吹得他青衫下摆猎猎作响。左臂已经透明得能看见地面裂纹,星尘顺着袖口往下飘,像沙漏漏到了最后一刻。
“你撑不住了。”我说。
他忽然笑了,嘴角一扬,露出半颗黄牙:“撑得住。账本上写过,寅时三刻阳气最旺,今日无雨,宜动土。”
这话听着耳熟。三年前当铺被砸第二次,他也是这么念叨着,拿算盘把三个壮汉敲得满地找牙。
可这次不是收租的泼皮,是妖物本源在底下啃噬地脉。
赵无锋站在我右侧,手背上的血还没干。罗盘碎片落在脚边,其中一片嵌进了石缝,还在轻轻震颤。他眼神死死盯着司徒明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“别冲动。”他说。
司徒明没理他,右手猛地抬高,算盘横举过顶。珠子哗啦一响,不是木头碰撞声,倒像是星辰碾过天轨的闷响。
地面嗡鸣。
五芒星阵残缺的东北角突然亮起一道银光,如水波荡漾。黑浆刚冒头就被逼退,缩回裂缝深处,只留下焦臭味在空气里打转。
“归墟之力,镇!”
他吼出两个字,右眼琉璃镜片“啪”地炸开一道裂痕。星河纹路逆向旋转,从瞳孔往外喷涌而出,化作一道光柱直贯地底。
我感觉到脚下震动减轻,阵眼裂缝开始闭合。可再一看司徒明,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,左臂“哗”地散成星尘,随风飘散,连灰都没剩。
“你干什么!”我一把抓住他胳膊,入手轻得像抓了把稻草。
他反手拍开我的手,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快散架的人。“别废话。你师父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?”
我愣住。
“擦剑。”他咧嘴一笑,从袖中抽出那截断裂戒尺,抬手就往我额头上敲。
不重,就像小时候他用戒尺点我脑门,说“这笔账记错了,罚抄《千字文》三遍”。
“记得擦剑……”他声音低下去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就像师父教你的。”
话没说完,人已经开始淡了。青衫颜色褪成灰白,脸上皱纹一条条崩解,最后连身形都模糊起来。唯有那半片琉璃镜还悬在空中,裂痕蔓延,映出漫天星斗。
我伸手去抓,指尖只碰到一缕凉风。
他笑了。
最后一丝星辉飘向背后锈剑,剑身轻轻一震,像是打了个寒噤。
赵无锋走上前两步,低头看着地上那摊未干的黑浆,声音哑了:“他就这么……没了?”
我没答。
手摸上剑脊,冰凉铁锈下似乎有东西在动。我闭眼,指尖顺着剑刃缓缓下滑,忽然触到一道新凸起的纹路。
睁眼。
锈层剥落一线,八个字浮现在剑身:
**东海秘境,因果之源**
字体极小,却清晰无比,泛着微弱银光,转瞬即逝。若非我贴得近,几乎看不见。
“东海?”赵无锋凑过来,“哪来的线索?”
“刚才那道星尘。”我摩挲着剑身,“他没走空,留下了这个。”
赵无锋盯着剑看了半晌,忽然冷笑:“所以你们当铺的人,一个个都打算用自己的命给我递消息?先是一个桃酥,现在是一条胳膊?下次是不是要拿脑袋撞钟?”
我没理他。
弯腰捡起一块罗盘碎片,边缘锋利,在指腹划了一下。血珠渗出,滴在阵眼边缘。
血落地的瞬间,自动延展成一道细线,勾勒出半个符纹。是归墟禁纹的起笔式,当年司徒明教我画的第一笔。
我蘸血继续补全,一笔一划稳得不像自己。从前他总骂我手腕抖,说“你这哪是画符,是抽风”,如今这一笔下去,竟有七分神似。
符成。
地面最后一丝黑气被吸进裂缝,血文消失,五芒星阵彻底熄火。
赵无锋看着我收手,忽然问:“你早知道他会这样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摇头,“但他每天卯时敲我脑袋,用的都是同一根戒尺。一个肯为偷懒账目较真的人,不会临阵退缩。”
“那你呢?”他逼近一步,黑甲沾着泥灰,眼神却亮得吓人,“你到底是谁?为什么七剑认你?为什么师父留桃酥给你?为什么……司徒明肯为你散了灵体?”
我抬头看他。
风吹乱了额前碎发,左耳铜钱轻轻晃了一下。
“我不是谁。”我说,“我只是个掌柜。”
“可有人想让我变成别的东西。”
我拍了拍衣袖,把锈剑重新背好。动作慢,但稳。从前卸剑要抖三下肩,怕它卡在布条里;现在直接一按一扣,就跟锁钱匣一样干脆。
赵无锋没再说话。
远处谷口传来一声乌鸦叫,凄厉短促。
我蹲下身,手指抚过阵眼缺口。泥土松软,带着腥气。这里曾埋过噬魂阵的核心,也吞过无数修士魂魄。如今安静了,可我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。
司徒明拼掉一条臂膀换来的,不过是喘口气的时间。
我摸了摸怀里的桃酥,还在发热。
“师父的命”喂出来的妖物,盯上了我的当铺,我的记忆,我的过去。它不怕剑,不怕符,只怕一样东西——
真相。
“我要去东海。”我说。
赵无锋皱眉:“现在?你连船都没有。”
“线索指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我站起身,拍掉膝盖上的土,“你不信我,可以回去报信。镇魂司要是觉得我在通敌,派大军来围剿我也行。”
他冷笑: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“你敢。”我点头,“但你也看到了,真正该查的不是我,是那个敢拿师父性命做饵的人。”
风又起。
我转身面向谷外,脚步刚动,背后锈剑突然一震。
不是警告,也不是共鸣。
是一种……牵引。
轻微,持续,像是有人在远方轻轻拉一根线。
我停下。
赵无锋也察觉了异样:“怎么了?”
我抬起手,指向东南方向,声音平得没有起伏:
“它想走了。”
话音落,脚下大地轻微一颤。
不是地震。
是整片幽冥谷的地脉,在回应那股牵引力。
锈剑越震越烈,几乎要自行出鞘。我反手按住剑柄,掌心被铜钱压得生疼。
赵无锋盯着我背影,忽然问:“你真打算一个人去?”
我没回头。
“当铺没人看门。”我说,“但我得出门一趟。”
“少扯这些市井话!”他怒喝,“你知道那八个字意味着什么吗?东海秘境百年不开,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!你这是去送死!”
我终于转头,笑了笑:
“送死?我可是连桃酥都要掰成两半吃的人,能随便死吗?”
他噎住。
我迈步向前,走出三步,又停。
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桃酥,放在阵眼正中央。
“等它凉了,”我说,“再出发。”
风穿过山谷,卷起几粒星尘残渣。
锈剑静了一瞬。
下一刻,剑脊深处,那八字铭文再度浮现,微光闪烁,如同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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