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气顺着血脉往上爬,心口像被铁钳夹住,一跳一跳地发紧。我站在冰棺前,没动,也没收剑。
残魂那句话还在耳边:“你知道杀一个‘自己’需要多大代价吗?”
我知道。
可我也知道,前八个“我”死的时候,都没人给他们留过半块桃酥。
我闭上眼,任那股寒意在体内乱窜。它想夺舍?行啊,进来瞧瞧——我这身子虽破,账本倒记得清楚。
第一世,妖族抽骨炼符,我死在襁褓里,连哭都没哭出声。
第二世,七岁持剑,斩了同胎印记的婴儿,转身自刎。
第三世,出家为僧,第七天被人挖心,血洒佛堂……
画面一幕幕闪,像谁在我脑子里翻旧账本。可越翻,我越笑。
笑什么?
笑这些命定的死法,一个个都规规矩矩,听话得很。
直到这一世——我在当铺柜台后打盹,算盘敲三下装睡,老道士塞桃酥进我袖口,司徒明拿戒尺抽我脚踝骂“懒骨头”,赵无锋站雨里瞪我:“你再躲,这世就没人能扛了。”
这些事,没写在轮回簿上。
它们是**我活过的证据**。
胎记突然炸开一道裂痕,黑气猛地一滞,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。我睁开眼,识海里站着两个人:一个是残魂幻化的“我”,龙袍加身,手握天道权柄;另一个是我自己,玄衣短打,左耳铜钱缺了一角。
“你说你是第一个。”我开口,“那你记得十七岁那年,我把师父茶壶劈了,他用金漆描裂缝的事吗?”
残魂眼神一晃。
“你不记得。”我咧嘴,“因为你不是人,你是规则,是轮回的看门狗。你守的是命定,我守的是人间。”
话音落,掌心归墟剑嗡鸣一声,剑脊上的锈迹开始剥落,露出底下流动的星河纹路。我抬手一抹,指尖渗血,顺着剑脊划下去。
“账是你写的,门是你锁的,铜钱是你落下的。”我低声道,“可这一笔——我不认赖。”
血入剑身,刹那间,整把剑亮如晨星。
我转身走向冰棺,脚步不快,但每一步都稳。棺中那人仍闭着眼,手里攥着半块干瘪桃酥,和我嘴里的那块,正好拼成一个圆。
我把归墟剑轻轻搭在他手中的锈剑上。
两剑相触,无声。
下一瞬,嗡——!
地脉深处轰然炸响,仿佛有七根巨弦同时被拨动。头顶岩层裂开细缝,三十三重天的阶梯虚影浮现又崩塌,十八层冥狱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。远处,七十二口童尸棺同时震动,棺盖缝隙渗出赤光。
双剑共鸣了。
残魂脸色骤变,抬手一挥,龙椅残片飞出,在空中结成符阵,压向归墟剑。剑鸣顿时弱了几分,星河纹路黯淡下来。
“你封得住剑。”我冷笑,“封不住人心。”
我反手抽出归墟剑,转身面对七十二口棺材,单膝跪地,额头抵住最前面一口棺沿。
“我不是你们的执剑人。”声音沙哑,“我是欠你们债的人。”
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每一个孩子临死前的眼神,他们被献祭时的哭喊,他们心口刻着与我相同的血纹。我一一接过,不躲不避,任那些痛楚扎进骨髓。
然后我站起,挽起袖子,手腕一翻,归墟剑划过皮肉。
血,滴在第一口棺上。
接着是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七十二道血线沿着棺沿蔓延,最终连成一圈符文,浮在半空,泛着暗红光。
“这一剑,不是命令。”我盯着最后一口棺,“是求你们,信我最后一次。”
话音刚落,七十二具童尸同时睁眼。
没有怨毒,没有咆哮,只有一声齐齐的清啸,响彻地底。他们的身体化作赤色剑气,一道接一道,冲天而起,尽数灌入归墟剑。
剑身通体透亮,七道虚影环绕其后——长虹、断岳、惊澜、碎虚、镇渊、焚心、归墟。七剑虽散,魂魄未灭,此刻因执剑之血、冤魂之信,终得共鸣。
我握住剑柄,指节发白。
残魂悬浮半空,面容扭曲,龙袍猎猎作响:“你真要斩自己?”
“我不是斩自己。”我缓缓举剑,剑尖直指他眉心,“我是斩那个非让我听话的‘命’。”
他怒吼:“你若斩我,轮回崩解,因果逆流,人间将陷入永夜!”
“那又怎样?”我笑了,“我陈无咎从十七岁起就在赖账,你以为我会怕这点利息?”
剑锋压下寸许,空气中裂开细密纹路,像是玻璃即将破碎。
残魂忽然安静。
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窟窿,又抬头看我,眼神竟有几分恍惚。
“你小时候……最喜欢吃甜的。”他喃喃,“每次练完剑,都要偷偷摸摸去厨房找糖。”
我一顿。
“师父不让吃,说伤牙。”他继续说,“可你总能找到藏的地方,有一次还把蜜饯塞进算盘珠子里,被司徒明发现后罚抄《九章算术》三百遍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你记得吗?”他问。
“记得。”我点头,“我还记得他抄到第两百遍时,自己先睡着了,笔墨洒了一桌。”
残魂嘴角微微动了动,像是想笑,却没笑出来。
“所以……”他声音轻了,“你真的不肯走回头路?”
“回头?”我握紧剑柄,剑气缠绕周身,“我走了二十七年,才走到今天这一步。你说让我回头?”
我踏前一步,剑锋再压。
“我告诉你——”
“我斩的不是你。”
“我斩的是命定,不是命。”
剑光暴涨,照亮整个密道,冰棺上的霜花瞬间蒸发,岩壁震颤,尘土簌簌落下。七剑虚影环绕头顶,七十二道冤魂剑气凝于剑锋,只待最后一击。
残魂抬起手,似要阻挡,却又缓缓放下。
“你赢了。”他说,“可你知道……下一个‘你’醒来时,也会面对同样的选择。”
“那就让他也赖一次账。”我冷声道,“只要还有人记得半块桃酥的味道,这局就没完。”
剑锋距他眉心仅剩一寸。
他忽然开口:“你师父……最后那三年,每年冬至都去城西坟场烧纸。他从不写名字,只写两个字——‘无咎’。”
我瞳孔一缩。
“他说,总有一天,你会回来收这笔账。”
我咬牙,剑尖微颤。
“现在。”我一字一句,“我来收了。”
剑势将落未落,空气凝固如铁。
就在这刹那,掌心胎记猛然灼烧,归墟剑发出一声清越长鸣,仿佛回应某种古老召唤。
残魂闭上眼,嘴角竟浮起一丝解脱般的笑意。
我深吸一口气,手腕发力——
剑锋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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