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臂那道裂口又撕开了半寸,金光像活物般顺着血管往上爬,钻进心口时像是有人拿火筷子搅了三圈。我单膝砸在井边石栏上,归墟剑插地撑住身子,左手死死压着伤口——不是为了止血,是怕这东西从皮肉里跳出来。
疼得狠了,反而笑了一声。
司徒明那老账房临走前说过:“你越躲,它就越追着咬。迎上去,让它认出你是谁。”
当时我还回了一句:“那你咋不迎着酒壶喝,非得半夜偷我的桂花酿?”
他没答,只把算盘往我脑门上敲了一下,震得耳朵嗡嗡响。
现在想来,那一敲,大概就是在教我今天这一课。
我不再运功抵抗,反而松开经脉,任那股金流冲进四肢百骸。皮肤下的纹路一寸寸剥落,像是陈年墙皮被风刮走,露出底下锈铁般的旧伤。胎记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贯穿左肩至手腕的剑痕,边缘泛着暗金,像是熔化的铜液凝固后留下的印记。
眼前一黑。
不是昏过去,而是记忆倒灌。
万年前,三十三重天外,苍穹裂成蛛网。七柄剑悬在我身侧,剑尖齐指天门。脚下是翻涌的云海,云里浮着无数神殿残骸,琉璃瓦片上还挂着未熄的香火。诸神跪了一地,有的断臂,有的缺头,却仍举着权杖高呼“天规不可违”。
我站在最高峰,听见自己说:“你们定的规矩,叫人间不能抬头。”
话音落,七剑合一,斩下。
那一剑没带风雷,也没炸山河,就那么平平常常地挥出去。可天地间所有声音都停了,连时间都卡在那一刻。天河从中断裂,灵气如雨洒落凡尘,自此修行不再靠神赐,而是凭人争。
诸神陨,天道崩。
我跌坐云端,七剑碎成锈铁,散落九州。最后一眼,看见一个青衫人站在我身后,右眼蒙着半片琉璃镜,手里捧着本账本,上面写着三个字——“无咎斋”。
画面碎了。
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,我喘了口气,发现左手已经离开伤口,掌心朝上摊着,像是在接什么。井水静得像块铁,映不出人脸,只有一道斜影子,笔直向东街尽头切过去。
风一吹,草动。
半片焦纸打着旋儿飘到脚边,上面“无”字还在,“咎”字只剩个钩。我盯着看了两息,忽然觉得有点好笑——这些年在当铺里算账,一笔笔勾销赊欠,原来到最后,要勾销的是整个天道。
正想着,胸口一烫。
低头看去,那枚苏红袖留下的玉坠残片不知何时浮了起来,悬在心口前,微微震颤。青纹在碎片表面游走,拼出个残缺的“咎”字,和当年她舞裙上飘落的花瓣纹路一模一样。
它动了。
轻轻贴上我心口,像是孩子归家时蹭了蹭门槛。
刹那间,光影炸开。
不是幻象,也不是回忆,更像是……一段被封印的实录。
画面里,我还是那副执剑姿态,但这次视角变了——是从诸神首领的眼睛里看过来的。他坐在白玉 throne 上(此处自动翻译为:宝座),冠冕垂珠,面容模糊,唯有声音清晰:
“你斩断天地灵气,断的是众生飞升之路,此乃大罪!”
我站在阶下,七剑环身,答得干脆:“我断的不是路,是锁链。人间烟火升腾处,自有光明,何须尔等点灯?”
他怒极反笑:“那你可愿背负代价?从此轮回九世,每世皆不得善终,魂魄永困因果?”
“愿。”
一个字落下,剑光起。
影像戛然而止。
玉坠残片“啪”地裂成粉末,随风散了。我站在原地,心口那点热意还没消,像是谁临走前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。
明白了。
我不是什么遗孤,也不是什么被捡回来的弃婴。我是主动下来的。
那一剑斩完,我就知道,天道不会甘心。它会重生,会借壳还魂,会一次次卷土重来。所以我把自己切成九份,投入轮回,每一世都活得窝囊、懒散、不上进,就是为了藏住那柄剑。
藏到它以为我已经死了。
可师父没死,司徒明没走,赵无锋一直盯着西北方,连苏红袖那疯丫头,都在用九条命给我递消息。他们不是围着我转,是守着一个约定——等我哪天想起来,该去收账了。
左臂的剑痕不再渗金光,反而沉了下来,像是终于安了家。我缓缓起身,膝盖发出一声脆响,像算盘珠子拨到底。
归墟剑还插在井边,剑身温顺,没有震动,也没有召唤。它就那么静静立着,像一把等主人回家的伞。
我抬起左手,轻轻覆在心口。
那里也有一道痕,比手臂上的更深,是当年亲手刺进去的——为了封住七剑共主的神格,免得它提前觉醒,坏了布局。
疼吗?
废话,当然疼。
可比起看着司徒明左臂化作星尘消散,比起赵无锋被战神神魂吊在半空无声呐喊,这点疼,也就跟被戒尺抽了手心差不多。
朝阳已经爬上半空,照得废墟一片亮。东街那堆瓦砾里,半块门板还斜插着,五道黑爪痕清晰可见。我记得那天夜里,师父醉醺醺地说:“门锁要朝东,寅时三刻滴血开。”
当时我以为他在胡扯。
现在知道,他是怕我忘了回家的路。
我站着没动。
影子拉得很长,笔直指向无咎斋旧址。风吹过耳畔,卷起一缕发丝,打在缺角铜钱上,叮一声轻响。
像算盘敲了第一下。
远处巷口没人,也没有脚步声,更没有谁喊“该回铺了”。可我知道,那三声暗号已经响过了,早在昨夜血月碎裂时,就在风里传遍全城。
我抬手,慢慢将归墟剑从井边拔起。
剑身离地三寸,忽然一顿。
井底水面微漾,一道琵琶声再次响起——仍是那段老调,七弦齐拨,收势时有个细微的顿挫,和师兄当年弹的一模一样。
我握紧剑柄,指节发白。
水面涟漪扩散,映出我的脸。
不再是那个蜷在柜台后打盹的掌柜,也不是密道里拖着剑走路的幸存者。
眉骨压得低,眼神沉得深,像一柄收了光的刀。
风猛地一卷,焦纸扬起,擦过剑尖。
“嗤”地一声,烧成了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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