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钢铁巨龙在无边的黑暗中咆哮前行。车轮碾压铁轨,发出单调而巨大的“哐当、哐当”声,这声音穿透骨髓,与呼啸而过的凛冽秋风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首孤独而充满风险的夜行曲。
廖奎蜷缩在原木车厢连接处的狭窄凹陷里,身下是粗糙、带着松脂和腐朽气息的木材。初秋北大荒的夜风,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变得如同冰刀,无情地切割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。即使穿着厚实的旧工装,那股寒意依旧能透衣而入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他小心地将随身携带的一块脏旧麻袋片展开,尽量遮盖住身体,这并不能完全抵御寒冷,但至少能减少一些体热流失,并提供些许伪装。
他不敢完全放松,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警觉状态。【谛听术】被动运转,捕捉着除了车轮轰鸣之外的一切异常声响——风声的变化、远处其他列车的汽笛、甚至是田野里夜枭的啼叫。同时,他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和大致方位。
列车离开嫩江县货场已经一个多小时。按照货运列车的平均速度和方向判断,此刻应该已经驶出了嫩江县地界,正穿行在广阔的松嫩平原上。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,偶尔能瞥见远处地平线上零星如豆的灯火,那可能是某个偏僻的村落或孤独的放牧点。更远处,天地交界线模糊不清,只有列车自身偶尔擦过信号灯或扳道房时,才会有一瞬间的光亮掠过,映照出路基旁飞速倒退的、影影绰绰的灌木丛和收割后残留着麦茬的黑土地。
时间悄然流逝,大约在凌晨三点左右,天际线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,预示着黎明仍在数小时之外,但黑夜已不再是纯粹的黑。列车似乎经过了一个小站,没有停留,只是速度略微调整,车轮与道岔撞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就在这节奏变化的间隙,一种不同于风声和轮轨声的异响,突然被【谛听术】敏锐地捕捉到!
是脚步声!
沉重、略显拖沓,带着金属鞋钉敲击车顶铁皮的独特“哒、哒”声,正从列车前部方向,沿着车顶,不紧不慢地传来!同时,还有手电筒光柱晃动的影子,偶尔从车厢缝隙间扫过!
廖奎的心脏猛地一缩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睡意全无。
是随车的检车工!
在这个年代,长途货运列车通常会配备检车工,负责在运行途中定期检查货物捆绑是否牢固、车厢连接部件有无异常,确保行车安全。他们有权在车顶行走,用手电巡视。
脚步声和光柱越来越近。廖奎甚至能听到检车工因为行走和寒风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,以及他偶尔用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自言自语:“这鬼天气,嘶……真够劲儿!”
危险!极度危险!
廖奎所在的这个原木车厢连接处,虽然隐蔽,但绝非无法被发现。只要检车工稍微留心,手电光往这个凹陷处多停留几秒,他几乎无所遁形!
千钧一发之际,廖奎没有任何犹豫,瞬间将【中级环境隐匿术(被动)】催动到自身所能达到的极致!他不再仅仅是蜷缩,而是调整了全身的肌肉和骨骼,让自己更深地嵌入木材的缝隙和阴影之中,仿佛成为原木本身的一部分。他的呼吸被压到近乎停止,绵长而微弱,胸腔的起伏几乎消失。心跳在强大的意志控制下,减缓到最低限度,如同冬眠的动物。他的精神高度集中,摒弃了一切杂念,只剩下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本能。
他甚至调动了那微弱的【动物亲和(初级)】能力,并非指望它能影响人类,而是试图将自身可能散发出的、属于“活物”的特定气息降到最低。
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过来。昏黄的光线掠过粗糙的原木表面,照亮了前方几米处的木材纹理,也扫过了廖奎藏身凹陷处的边缘。光线在他头顶上方几寸的地方晃动,他甚至能感觉到光斑带来的微弱温度变化,能清晰地听到检车工就停在附近车顶,靴子踩踏发出的“哐哐”声。
“这车木头……嗯,捆得还行,没怎么松。”检车工似乎是在检查绳索,对着下方(可能是对着另一侧的同事,也可能是习惯性自语)喊了一声。他的声音在风声中有些模糊,但近在咫尺。
廖奎屏住呼吸,连眼皮都不敢眨动一下,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。他能闻到检车工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和机油味,能听到他衣物摩擦的窸窣声。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幸运的是,检车工的注意力似乎主要放在货物捆绑的牢固性上,对于车厢连接处这种常见的、用于员工临时攀附的区域,并未投入过多的审视。手电光在附近徘徊了不到十秒,便开始移动。
“走了,前面再看看!”检车工喊了一声,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,伴随着鞋钉敲击车顶的声音,逐渐向列车的后方远去。手电光柱也离开了这片区域,投入了更后方的黑暗中。
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噪和轮轨声中,又过了足足两三分钟,廖奎才极其缓慢、极其小心地,从那种极致的隐匿状态中稍微放松下来。他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、带着煤灰味的空气,感觉肺部一阵刺痛,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屏息了多久。
冷汗,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,此刻被寒风一吹,带来刺骨的冰凉。但他心中却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太险了!
仅仅是离开嫩江后的第一夜,甚至还没走出太远,就遭遇了如此近距离的威胁。这给他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:南下之路,绝非坦途。即便是看似无人关注的货运列车,也存在着固有的巡查机制。任何的疏忽和大意,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。
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,将麻袋片裹得更紧些,抵御着似乎更加刺骨的寒风。目光再次投向窗外。
天际那抹灰白似乎略微明显了一点点,但仍然微弱。大地依旧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。铁路沿线开始出现一些低矮的丘陵轮廓,平原正在向缓坡地带过渡。他知道,列车正在持续向南,但前方的路,正如这未曦的夜色,充满了未知与艰险。
与检车工的这次擦肩而过,仅仅是一个开始。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需要更加谨慎,更加警惕。孤身潜行于这时代洪流的夹缝之中,他必须比暗夜中的影子更加隐秘,比荒原上的孤狼更加机警。
车轮依旧滚滚向前,带着他的身体,也带着他愈发沉重和警觉的心,驶向不可预知的南方。
与检车工的惊魂一刻让廖奎的神经如同上紧的发条,不敢再有丝毫松懈。他维持着【中级环境隐匿术】的效果,虽未全力催动,但也让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高度协调,如同原木堆里一块沉默的石头。
列车继续在黑暗中轰鸣南下。天际那抹灰白缓慢地扩散,勾勒出远方起伏丘陵的剪影。经过一片林地时,车速似乎略有下降,透过林木间隙,廖奎隐约看到了一块模糊的木牌,上面似乎写着“xx河”之类的字样,这让他对自身位置有了更粗略的定位——应该已经进入了吉省地界,但距离主要枢纽站还远。
寒风依旧,但随着时间推移,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过去,气温似乎不再那么刺骨。他小心翼翼地从空间取出一小块压缩饼干和军用水壶,就着冰冷的池水,快速而无声地补充了能量和水分。整个过程,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听觉和对外界的感知上。
大约凌晨四点左右,手腕上那块伪装过的、指针带夜光的手表提示他,必须返回了。这是计划中雷打不动的时间节点,既要确保能在农场准时现身,也需要利用空间与谢薇的互动恢复消耗巨大的精神力。
他仔细观察着窗外。列车正行驶在一片相对荒凉的区域,路基旁是收割后的田野和一片枯黄的灌木丛,远处有低矮的山坡,不见灯火。车速稳定。
就是这里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将麻袋片等物品收回空间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。看准一个路基坡度较缓、且灌木丛相对茂密的位置,在列车速度尚未提升的平稳段,【精准轨迹指引】再次发挥作用,计算好跳车的角度和落地缓冲。
瞅准时机,他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出车厢边缘,身体蜷缩,顺着惯性向前滚翻。落地的瞬间,他巧妙地将冲击力分散到肩背和腿部,连续几个翻滚,精准地没入了那片枯黄的灌木丛中,发出了一阵轻微的、被风声和远去列车轰鸣掩盖的窸窣声。
列车毫不知情地继续前行,很快消失在铁路拐弯处。
廖奎趴在灌木丛中,一动不动,仔细倾听了片刻,确认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动静后,才缓缓起身。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,除了衣物沾染了些尘土和草屑,并无大碍。此处距离铁路线约几十米,足够隐蔽。
心念一动,他的身影瞬间从这片荒凉的初秋旷野中消失,进入了绝对安全的系统空间。
空间之内,温暖如春。
几乎是同时,在【幸福小屋】的客厅里,焦急等待了一夜的谢薇,看到廖奎的身影出现,立刻扑了上来。看到他脸上残留的煤灰、身上的尘土以及被寒风刮得有些发红的皮肤,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,但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。
“没事,一切顺利。”廖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
“快去洗洗,热水准备好了!”谢薇不容分说,拉着他走向浴室。
浴室内,温热的水流冲走了一夜的风尘、煤灰和紧张。谢薇细心地帮他擦拭着后背,感受着掌心下肌肉的紧绷,心疼不已。洗净疲惫,换上干净的衣物,廖奎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,虽然身体还有些许酸软,但精神的疲惫在回到这个安全港湾后已缓解大半。
随后,两人自然相拥,倒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。这一次的亲密,少了几分激情,却多了无尽的安抚、慰藉与灵魂的交融。在紧密的结合中,不仅仅是身体,连日来紧绷的精神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和修复的出口。系统那无形的力量流转,滋养着他们彼此链接的灵魂,快速弥合着廖奎因高度紧张和隐匿技能持续使用带来的精神力损耗。
不知过了多久,云雨初歇,相拥温存之时,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如期而至。
【叮!检测到伴侣精神共鸣深度提升,幸福度稳定。发放日常奖励……】
【基础奖励:飞天茅台* 2已存入空间仓库。】
【随机物资生成中……】
【优质棉布* 3(米),水果硬糖* 1(斤),食用盐* 1(包)已存入空间仓库。】
奖励依旧实用,尤其是布匹和糖盐,在这个年代都是硬通货。
廖奎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,精神力虽然尚未完全恢复到巅峰,但已无大碍,支撑白天的正常工作绰绰有余。身体的疲劳也在空间温暖环境和亲密互动后得到了极大缓解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谢薇依偎在他怀里,轻声问道。
“没问题。”廖奎肯定地回答,“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。路上遇到了检车工,有惊无险。下次会更小心。”
他没有过多描述细节以免谢薇担心,但必要的告知能让她心中有数。
稍事休息,估算着外界的时间已近农场起床出工的时辰,廖奎和谢薇整理好衣物和心情。廖奎换上那身半旧的农场工装,两人对视一眼,眼神交流中充满了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支撑。
下一刻,两人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北大荒第七农场那间破旧土坯房的炕上。窗外,天色微明,秋日的晨光熹微,家属区开始传来零星的响动——挑水声、咳嗽声、母亲呼唤孩子起床的声音。
廖奎深吸了一口北大荒清冷干燥的空气,与空间中温暖湿润的感觉截然不同。他迅速下炕,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清晨一样,开始洗漱,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劳作。
白天,畜牧科的工作一如既往。廖奎出现在猪号时,韩志刚已经在了,正忙着清理猪舍。
“廖技术员,早!”
“早,志刚。”
廖奎接过铁锹,自然地加入劳动。他仔细检查了几头精神稍显萎靡的猪崽,给出了专业的处理意见,又和张振山科长讨论了秋季牲畜防疫的重点。他的表现与平日毫无二致,专注、沉稳、技术过硬。没有人能想到,就在几个小时前,这个男人还在几百里外的货运列车上,与检车工惊险地擦肩而过,在寒冷的夜风中潜行。
谢薇那边也是如此,在场部仓库与王保管员一起清点物资,记录台账,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异常。
紧绷的弦,在回归日常后,暂时松弛下来,但潜藏在平静下的暗流,只有他们自己知晓。南下的征途,才刚刚开始第一步,而维持农场这边天衣无缝的“不在场证明”,是这场漫长冒险得以持续的另一根重要支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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