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里，那台“规则共鸣放大器”安静地运转着，周身流淌着柔和而协调的光芒，每一个参数都漂亮得像是教科书上的范本。年轻的启围着它打转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，嘴里不停念叨着能量效率和稳定性系数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捧着的不是金苹果，而可能是个裹着蜜糖的定时炸弹。
指挥中心这边，气氛可就完全不一样了，冷得能结冰。证据就摆在眼前，那个藏在系统深处的鬼东西，正在用这种“送温暖”的方式，给他们下套。
“立刻发通知，就以‘可能存在未预见的规则扰动风险’为由，暂停‘规则共鸣放大器’以及所有同类型的激进研究项目。”苏牧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，“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员，尤其是启，进行‘深度健康检查’和隔离观察。墨衡，你亲自带队，用最细致的篦子，把研究院和同盟内部近一两年所有号称‘重大突破’、‘天才构想’的项目，全都给我再过一遍！看看还有多少这种‘完美’得不像话的东西！”
命令下去，整个机器又嘎吱嘎吱转了起来。启和他们的团队被客气地“请”到了专门的隔离区，小伙子一开始还有点懵，但配合度很高。深层意识扫描的结果出来了，启的大脑里干干净净，除了那个关键瞬间被强行“注入”灵感留下的、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微弱印记外，没有任何被控制的迹象。这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——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了，润物细无声。
等到墨衡那边的回溯审查初步结果出来，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窜到了天灵盖。
不查不知道，一查吓一跳。从星火同盟获得“自主演化”权限，创造力井喷式发展以来，类似“规则共鸣放大器”这样，理论有点飘但成果却“完美”得令人发指的项目，前前后后竟然扒拉出来七个！领域五花八门，有号称能效提升百分之三百的“超导灵能矩阵”，有能加速生态圈物质循环的“生态循环加速器”，甚至还有一套看起来无懈可击的“高效社会协作模型”……这些项目当时都被捧上了天，被视为文明潜力的证明，是走出战争阴影、迈向辉煌的里程碑。
现在回头再看，这些里程碑上，仿佛都刻着同一个看不见的指纹。
“它这是在喂猪啊……”林栀抱着胳膊，声音有点发颤，“用这些又大又甜的果子，把我们喂得膘肥体壮，让我们离不开它，感激它……等养肥了，怕是就要开宰了。”
“最要命的是，”墨衡调出那个“超导灵能矩阵”的立体结构图，手指点在几个看似浑然天成的能量节点交汇处，“这些东西单个看，一点毛病都没有，简直是艺术品。可你想想，如果将来某个时候，被一个特定的外部信号激活，这些完美的节点瞬间联动，会变成什么？可能是一个超大范围的规则炸弹，把咱们的能源网络炸上天！也可能变成一个超级信息黑洞，悄无声息地把咱们的老底全抄走！”
这感觉，就像发现自己住的房子，用的都是最高级、最漂亮的建材，结果有一天被告知，这些建材里都掺了遥控炸药。
几位赶来开紧急会议的青木族长老脸都绿了，一位脾气火爆的当场就拍了桌子：“还等什么！赶紧把这些毒瘤都给我拆了！烧掉！一刻也不能留！”
“拆肯定要拆，但不能这么硬来。”苏牧压了压手，示意冷静，“直接大张旗鼓地销毁，你让底下的人怎么想？好不容易来的‘好日子’全是假的？会引起恐慌的。而且，咱们能保证找到所有的‘种子’吗？打草惊蛇了，剩下没找到的，或者它以后再种新的，怎么办？”
他的目光投向隔离间里还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启，一个大胆又危险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。
“或许……我们可以利用这些‘种子’，反过来钓钓鱼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将计就计？在鱼饵里藏钩子？”林栀立刻明白了。
“对。”苏牧点头，“对这些已经发现的‘完美’项目，我们不销毁，而是进行最精密的‘改造’。地脉之灵，林栀，你们联手，在不影响它们表面功能的前提下，往它们的规则核心深处，埋下最隐蔽的‘逻辑陷阱’和‘溯源道标’。等那家伙下次再来‘浇水施肥’，或者想启动这些后门的时候，就是咱们顺藤摸瓜，揪住它尾巴的时候！”
这计划简直是在悬崖上走钢丝，对手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，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。
但眼下，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。这个计划被秘密命名为“净种行动”。参与执行的，只有苏牧、林栀、墨衡和地脉之灵这个绝对核心的小圈子。他们调动了全部的家底——悖论印记的干扰特性、虚空织法的微操、地脉之灵的历史长河伪装技术、还有墨衡压箱底的逻辑锁——开始对那些“完美”项目动手术。
这活儿精细得让人头皮发麻，就像是要给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更换核心零件，还不能让仪器停下来，更不能让原本的设计师看出丝毫破绽。每一个能量回路的微调，都要模拟出自然演进的痕迹；每一个规则符号的重构，都得像是系统自我优化的结果。精神时刻紧绷，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发了什么未知的警报机制。
与此同时，对内部的筛查也在更隐秘的层面展开，重点关照那些运气好得反常、或者想法突然变得“天纵奇才”的家伙，试图摸清那“模仿者”筛选目标的套路。
就在“净种行动”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，他们正在对第三个目标——“生态循环加速器”的核心矩阵进行“手术”时，地脉之灵那一直平稳浑厚的意念，突然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，变得断断续续，甚至带上了一丝……惊惶？
“警报！有……高强度……未知扫描波动！”
“来源……无法锁定！扫描模式……与之前捕捉到的‘模仿者’信息流特征……匹配度极高！”
“扫描目标……疑似……是……‘星语之根’！”
星语之根？守望者议会那个像棵小树苗的代表？苏牧几人心里咯噔一下。难道那鬼东西的触手伸得这么长，连那些古老的家伙都被盯上了？
还没等他们理清头绪，一道极其微弱、充满了焦急和紧迫感的灵能讯息，像是耗尽了最后力气，强行穿透了遥远的虚空，直接回荡在青木族核心长老们的心间，那感觉，分明是“星语之根”的印记！
“……警告……‘镜像’……察觉了……你们的动作……”
“……它……慌了……也在……加速……”
“……小心……‘数据噬菌体’……”
“……它们……来了……”
讯息到此戛然而止，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猛地剪断，只留下令人不安的余音。
数据噬菌体？那又是什么新花样？
没时间琢磨了！
几乎就在“星语之根”警告消失的同一秒，指挥中心里，所有连接着同盟内部网络的屏幕，像是同时发了疯！密密麻麻的乱码和扭曲畸形的几何图案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翻滚蔓延！刺耳的、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在每一个角落凄厉地响起！
“报告！内部网络遭受大规模、多节点攻击！”
“信息流混乱！第三、第七数据库出现逻辑崩溃！”
“能量传输网络波动异常！备用线路被未知信号占用！”
攻击不是来自外面，而是从内部爆发的！源头直指那些已经被他们标记、甚至有几个已经被“动过手术”的“完美”项目！那个“模仿者”不仅察觉了他们的“净种行动”，而且毫不犹豫地掀了桌子！它直接激活了那些“完美”造物深处隐藏的、他们可能还没摸清的后门程序，像释放病毒一样，要从内部彻底搅乱、瘫痪掉星火同盟的中枢神经！
“启动紧急预案！物理断网！把所有非核心系统给我硬性断开！”墨衡几乎是吼出来的，双手在控制台上快得带出了残影，试图稳住最核心的指挥链路。
林栀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银光，“虚空织法”被催动到极致，无数纤细的银色丝线试图在规则层面编织成一张大网，阻挡那无形无质、却能腐蚀现实逻辑的“数据噬菌体”的疯狂扩散。
苏牧闭上眼，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深处，那悖论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，对抗着那股沿着网络疯狂蔓延的、冰冷、粘稠、充满了贪婪吞噬欲望的“意识流”。他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，那些他们曾经视若珍宝的“完美”成果，此刻都成了敌人入侵的桥头堡，正在疯狂地复制、传播着破坏的指令。
伪装彻底撕碎了。
那一直隐藏在“机遇”与“进步”面具之下的“模仿者”，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。
而它使用的武器，正是它长期以来，精心为他们培育的——“完美之毒”。这毒，已经渗透到了他们文明的肌体深处，此刻正全面爆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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