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牧提出的“噬界扩张”计划，像一颗深水炸弹在联盟高层炸开了锅。原本还算和谐的指挥中心，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。
“这简直是疯了！”负责防线能源系统的青木族长老埃罗尔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激动而涨红，“我们的网络才刚稳定下来，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孩，现在就要它去跑马拉松？还是往火坑里跑！”
他挥舞着手中的数据板，上面密密麻麻的能量波动曲线随着他的动作颤抖：“看看这些读数！网络刚刚形成自己的呼吸节奏，每个节点的能量共振还在调试期。这时候强行扩张，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个系统共振失调！”
支持埃罗尔的长老们纷纷点头附和。一位年长的灵能工程师补充道：“而且我们根本不了解混沌污染区的结构。贸然将秩序力量延伸出去，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盲目点火，谁知道会引来什么？”
岗岩将军一拳砸在金属控制台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，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。
“那你们说怎么办？坐在这里等死吗？”他的声音像是两块花岗岩在摩擦，“‘方尖塔’的时间场已经过去了一大半，外部世界的十天，我们这里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！二十天！到时候那颗该死的心脏跳起来，我们拿什么挡？”
他环视四周，目光锐利如刀：“被动防守？历史上哪场战争是靠龟缩打赢的？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进攻！是扩张！是在那玩意儿完全醒来之前，尽可能壮大自己！”
争吵声再次响起，双方各执一词，谁也无法说服谁。
苏牧始终沉默着，他的目光穿过争吵的人群，落在一直闪烁着蓝光的墨衡的虚拟投影上。墨衡的数字化身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处理着海量数据，投影边缘因超负荷运算而微微闪烁。
终于，在长达半小时的激烈争论后，墨衡的投影稳定下来，一道全息屏幕在众人面前展开。
“模拟结果出来了。”墨衡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，即使是虚拟存在，长时间的高强度运算也让他显得有些虚弱，“经过七千三百次不同条件下的推演，在时间场剩余期限内进行有限扩张的成功率，在百分之三十七到四十二之间。”
这个数字让吵闹的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。
埃罗尔长老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闭上了。
“风险点主要有三个。”墨衡继续道，全息屏幕上显示出三维模型，“第一，扩张节点可能遭遇远超预期的混沌反击而崩溃；第二，网络能量在延伸过程中会呈指数级消耗，可能影响核心区域的防御强度；第三，也是我最担心的——”
模型放大，显示出一颗看似普通的行星碎片内部结构：“混沌可能布置‘毒饵’，即伪装成可净化目标，实则内藏致命陷阱的区域。一旦网络尝试吞噬这些区域，就可能被反向侵蚀。”
苏牧终于开口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：“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呢？只是维持现状，等待最终对决的到来。”
墨衡沉默了几秒钟，这个短暂的停顿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。
“根据现有数据模型，”他最终说道，声音低沉，“在‘混沌奇点’完全苏醒并发动攻击的情况下，我们现有网络能够支撑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概率...低于百分之五。”
低于百分之五。
这五个字像冰水一样浇在每个人头上。不扩张是几乎确定的死亡，扩张则有一线生机——这个选择再明显不过了。
“执行‘噬界扩张’计划。”苏牧做出了决定，“选择‘灰烬星尘’作为首个目标，那里规则相对稳定，有足够的物质基础。我会亲自引导第一次扩张。”
“不行！”林栀立刻抓住他的手臂，力道大得指节发白，“太危险了！靠近混沌边缘已经足够疯狂，你还要主动引导网络扩张？这等于把自己置于最前线！”
苏牧转身面对她，眼神温和却坚定：“必须有人去做，而我是最合适的。只有我的悖论印记能在扩张过程中实时感知规则变化，及时应对可能的陷阱。”
他轻轻拉开林栀的手：“相信我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林栀还想说什么，但看着苏牧眼中那种熟悉的、一旦决定就绝不回头的执着，她知道再劝也无用，只能默默点头。
“灰烬星尘”——这片星域得名于曾经在此繁荣的小型矿业文明。三百年前，混沌第一次扩散时，这里的十万居民在几小时内全部消亡，只留下破碎的星体残骸和尚未完全消散的混沌余波。监测显示，这里的规则扭曲程度相对较低，混沌浓度适中，是理想的试验场。
三小时后，“潜行者号”悄然驶离秩序网络的光幕，朝着那片死寂的星域进发。舰桥上，苏牧站在观测窗前，林栀和一支由各族精英组成的规则稳定小队各就各位。
越是远离网络核心，那种被“凝视”的感觉就越发强烈。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。
“就像有东西在挠我的脊梁骨，”一位来自岩石族的小队成员低声嘟囔，“让我浑身不自在。”
林栀调整着灵能传感器：“不是错觉。混沌的‘凝视’确实在增强，它知道我们出来了。”
苏牧闭着眼睛，感受着灵魂深处悖论印记传来的微妙波动。那是一种既冰冷又灼热的感觉，像是同时触摸冰与火。
“它在评估我们，”他轻声说，“评估这个‘意外’的价值。”
抵达“灰烬星尘”边缘时，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最老练的战士也倒吸一口冷气。破碎的小行星带如同宇宙的坟场，扭曲的金属残骸和冻结的尸骸无声地漂浮着。稀薄的暗红色能量像是有生命的雾气，在残骸间缓缓流动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。
“老天，这里简直是个坟墓，”林栀低声说，“我能感觉到那些逝去的生命的回声。”
苏牧点点头：“正是这些尚未完全消散的生命印记，使这里成为理想的扩张目标。秩序更容易在曾经存在过文明的地方重建。”
“开始布置引导信标。”苏牧下令。
小队成员迅速行动，乘坐小型工作艇飞出船舱，将特制的灵能信标精准投放到几个关键的空间节点。这些信标看起来像是晶莹的水晶柱，内部有微光流转。当它们被激活时，柔和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，如同污浊泥潭中的净水石。
苏牧穿上特制的灵能外骨骼，悬浮在“潜行者号”外的虚空中。外骨骼上的导线连接着他的脊椎神经，将他的意识与秩序网络直接相连。
“我开始连接网络核心，”他通过通讯器说，“所有人保持警戒，特别是规则稳定小队，随时准备应对空间异常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灵魂深处的悖论印记开始发光。那种感觉像是潜入了深水，四周的压力骤然增大，但同时也感觉到远方“源点之心”的呼唤。
“以秩序之名，定义此域为可净化区...”苏牧低声念道，这不是咒语，而是对现实规则的直接干预。悖论印记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转，化作无数细密的符文，如同活物般融入周围的空间。
远在防线核心的秩序生态网络产生了响应！一道凝练的翠绿光带从网络边缘延伸出来，如同植物的根须寻找水源，跨越虚空，精准连接到了“灰烬星尘”边缘的引导信标上！
“连接成功！”林栀在舰桥上报告，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，“能量传输稳定，秩序场开始形成！”
秩序的力量沿着光带涌入这片死寂的星域。如同清水注入污池，翠绿的光芒所过之处，暗红色的混沌余波迅速消散。更为神奇的是，那些破碎的星体残骸在秩序力量的滋养下，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灵光，仿佛沉睡的生命被唤醒。
“太美了，”一位年轻的青木族技术员惊叹道，“就像在看一片荒漠重新变回绿洲。”
扩张稳步推进，秩序的光带在苏牧的引导下，如同活物般向“灰烬星尘”深处蔓延。已经净化的区域开始微微发光，与主网络产生共鸣。
然而，就在扩张进行到一半，秩序光带触及一片密集的小行星残骸带时，异变突生！
监测警报尖锐响起：“检测到异常规则波动！在ct-734区域！”
全息屏幕上，一颗看似普通的岩石行星碎片内部，突然爆发出极其隐蔽却异常阴险的混沌波动。它不像其他区域那样抗拒秩序力量，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“可净化”假象，但其核心却隐藏着一个高度压缩的、指向混沌污染区核心的“坐标信标”！
“是‘毒饵’！”墨衡的警告声从防线指挥中心传来，“苏牧，立即切断与该区域的连接！这是个陷阱！”
苏牧瞳孔骤缩。他尝试切断那部分秩序光带，但“毒饵”散发出一种规则层面的粘性，使切断操作异常困难。更糟糕的是，扩张已经进行了一半，强行切断可能导致已净化的区域规则崩溃！
“不行，切断不了！”苏牧咬着牙报告，“它有某种...吸引力，像磁铁一样！”
眼看秩序光带就要触及那颗“毒饵”行星碎片，危机一触即发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苏牧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——他不仅没有强行切断连接，反而引导秩序光带，以更快的速度主动“拥抱”了那个“毒饵”！
“苏牧！你干什么？”林栀惊恐地尖叫。
但下一刻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。就在秩序光带与“毒饵”接触，其内部混沌坐标信标即将激活的瞬间，苏牧将自身悖论印记的力量，以前所未有的精度注入接触点！
他不是在净化，也不是在对抗，而是在进行一种更为精妙的操作——“规则覆盖”。
监测屏幕上显示，苏牧的灵能信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介入秩序与混沌的交界处，硬生生地将那个即将发射向混沌核心的坐标信标，其目标参数修改成了一个完全随机的、指向宇宙未知深空的无效坐标！
同时，他引导秩序力量不是摧毁“毒饵”，而是将其包裹、压缩，然后如同消化食物般，将其转化为秩序网络的一部分！
那颗作为“毒饵”的行星碎片在秩序光芒中剧烈震颤，然后如同冰溶于水般，迅速消散转化。秩序光带因此变得更加粗壮凝实，而被篡改的坐标信标则在发出一段无意义的乱码后彻底消失。
危机被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了！
“这...这是怎么做到的？”规则稳定小队的队长目瞪口呆。
苏牧长舒一口气，额头上满是冷汗：“我利用了悖论印记的特性——它不是单纯地创造秩序或混沌，而是在两者之间建立一种矛盾的平衡。我短暂地创造了一个规则悖论，让那个信标在激活的瞬间失去了目标定义。”
防线指挥中心一片寂静，随后爆发出 relieved 的叹息和难以置信的赞叹。连一直反对扩张的埃罗尔长老也喃喃道：“不可思议...真是不可思议...”
墨衡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：“苏牧刚刚的操作，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数据。现在我们可以识别类似的‘毒饵’结构，下次就能提前规避。”
扩张继续。有了这次经验，苏牧更加娴熟地引导着秩序的根须，在这片混沌的荒原上寻找可净化的区域。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园丁，知道何时该谨慎，何时可以大胆前进。
五小时后，当“灰烬星尘”最后一片区域的混沌余波被净化，整片星域完全被秩序生态网络的光芒笼罩时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网络的变化——它变得更加强大了！
“网络覆盖范围扩大了百分之十二，力场强度提升百分之九点三！”监测员报告道，声音中充满兴奋，“生命古树的灵能输出增加了百分之五！这比我们最乐观的预测还要好！”
“潜行者号”返回防线时，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。第一次主动扩张的成功，为整个防线注入了新的信心和希望。
苏牧疲惫却满足地看向星图。在刚刚被净化的“灰烬星尘”之外，还有更多等待被“拯救”的星域。他们的道路还很长，但至少，他们迈出了第一步。
而在秩序生态网络成功吞噬“灰烬星尘”的同时，污染区核心那道冰冷的“凝视”，缓缓闭上了。不是消失，而是仿佛结束了初步的观察，陷入了更深层次的酝酿之中。
一种新的、更加危险的游戏，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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