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六点四十三分。
澜月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，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柔软的沙发枕，半张脸都埋了进去。
此时她的脸上，写满了愁苦与低落，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。
一想到昨晚在《降临协议》里，对着绯娅她们上演的那场“自我牺牲”的戏码，她的内心就久久无法平静。
对她而言，那是一场为了长远未，来而不得不进行的、冰冷的剧情安排；
可对绯娅、伊埃尔、兰和伊莉丝而言，那却是切切实实正在经历的、充满绝望与别离的痛苦现实。
一想到她们即将在那片被封锁的城堡里，再次独自面对长达数百年的孤寂守望。
澜月的心就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般，泛起了绵密而尖锐的疼痛。
她并非没有考虑过第三种方法，那就是直接向她们坦白一切的真相，告诉她们世界的本质。
但这个想法刚一提出，就被制作人毫不犹豫地否决了。
制作人的理由简单而残酷：“她们的情感刚刚萌芽，认知体系还建立在当前世界的逻辑上，极不稳定。”
“贸然将‘虚拟世界’的真相砸向她们，很可能导致无法预测的后果，甚至可能是……意识的崩溃。”
你能想象吗？自己生活了几十年、几百年，为之欢笑、为之哭泣、为之付出一切的世界，竟然只是一个被构建出来的虚拟程序？
你能承受吗？自己所珍视的所有人、所有物、所有回忆，竟然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笔下的一段代码、一个设定？
澜月无法想象，更不忍心去验证。
但即便如此……即便明白这是“必要”的抉择……
“这也……太过残忍了……”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抱枕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咽。
“啊咧咧~这里怎么有一个在偷偷哭泣的大姐姐呢？”
熟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，突然从阳台方向传来。
只见莉莉轻巧地翻过栏杆，拉开玻璃移门，如同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地走进了客厅。
看到来人是莉莉，澜月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，丝毫没有提起精神的迹象，继续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。
然而莉莉却不管这些，她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样贴了过来。
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环抱住澜月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。
“嘻嘻~大姐姐，有什么伤心事就和莉莉说说嘛~”甜腻的声音传来，“莉莉虽然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问题，但是肯定有办法让你放松下来哦~”
听到这话，澜月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。
这个小色鬼……都这种时候了，脑子里居然还只想着那些事情。
她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试图挣脱莉莉的怀抱，放下抱枕打算起身去卫生间洗漱，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。
然而，就在她刚要站直的瞬间，莉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。
手上突然用力，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澜月，给重新拉回了沙发！
“呃？！”
澜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，等她反应过来时，发现自己已经被重新按倒在了沙发里。
头靠在沙发扶手上，双手手腕被莉莉分别牢牢钳制，压在了身体两侧。
而莉莉则跨坐在她的腰上，脸上带着得意又危险的微笑，彻底封锁了她所有起身的可能。
“喂！莉莉，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陪你胡闹……”
澜月挣扎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想动用力量起身，但此刻的她是澜月，不是拥有力量的紫夜。
以她这孱弱的身体，怎么可能挣脱得了暗之魔女的束缚呢？
然而，莉莉并没有进一步过分的动作。
反而是整个人软软地趴伏下去，将脸颊深深埋进澜月的胸口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般轻轻蹭着。
“呜呜呜…呜哇啊~大姐姐的胸部还是那么软，抱着最舒服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，带着一丝夸张的委屈。
“可惜莉莉没有这样舒服的胸部，不能让大姐姐也享受一下，真是太不公平了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澜月一时语塞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
就算莉莉有，以她现在的心情，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想法。
可不等她组织好语言，推开身上这个小魔女，莉莉却突然话锋一转。
声音里那丝玩闹的意味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委屈和控诉？
“有什么事……是不能和莉莉说的呢？”她轻声问，温热的气息传递到了澜月的皮肤上。
“这……”澜月愣住了。
“难道…”莉莉抬起头，那双眼眸望进澜月眼里，似乎有水光在闪烁，“大姐姐……讨厌莉莉吗？”
“不…不是讨厌，可是……”澜月下意识地否认，心绪更加混乱。
“那既然不讨厌！”莉莉猛地用手撑起上半身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澜月，“为什么总要拒绝莉莉？！”
“明明一直是…一直是莉莉！陪在大姐姐的身边！可大姐姐却从来、从来都不告诉莉莉你在苦恼什么？！”
“莉莉明明很强的！可以帮大姐姐做到很多事情！只要……只要……”
她的声音哽咽起来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。
“只要大姐姐愿意相信莉莉一点点……”
此时此刻，看着莉莉眼中那无比真实、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泪水。
澜月原本就充满愧疚和混乱的内心，仿佛被重锤击中！
是啊……回想起来，自从获得了降界立方开始，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，遭遇了这么多危险和困境……
似乎唯有莉莉，这个行事乖张、亦正亦邪的魔女，始终以她自己的方式陪伴在自己身边。
无论发生什么，她都没有真正离开过。
可自己呢？却因为她的身份和那些难以捉摸的行为，始终对她抱有戒备，从未真正向她敞开过心扉……
想到这一点，强烈的自责感再次涌上心头。
澜月闭上了眼睛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，低声呢喃：“对不起……是我不对……是我太自私了，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，我……唔哦——？！”
毫无征兆地，身上的重量再次压下。
莉莉猛地重新趴了下来，用尽全力般紧紧环抱住她，仿佛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身体里。
这一次，澜月得以自由的双手迟疑了一下。
但最终还是缓缓抬起，轻轻地回抱住了身上这个情绪激动的小小身躯。
在这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悲伤清晨，似乎只有这个怀抱是真实而温暖的。
澜月混乱而痛苦的心，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悄然滋生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
内心也开始发生着某种……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变化。
然而，在澜月完全看不见的角度——
将脸埋在她颈窝处的莉莉，那张原本写满了委屈和悲伤的小脸上，所有脆弱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抹得逞的、逐渐加深的……阴险笑容。
“大姐姐……大姐姐？”莉莉趴在澜月身上轻声呼唤着。
然而，身下的澜月却毫无反应，如同失去了灵魂的人偶。
莉莉再次用手撑起上半身，将澜月无力的双臂摊开在身体两侧。
她仔细端详着澜月的脸，那双总是带着温柔或无奈神采的眼睛此刻无比空洞。
没有了任何焦点，脸上的表情是一片彻底的空白和呆滞。
看到这一幕，莉莉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得意与狂喜。
一连串银铃般、却又带着几分诡异邪气的笑声，在清晨安静的客厅里肆意回荡。
“嘻嘻~嘻嘻嘻……终于，终于到了这一步！这下子，莉莉总算是可以初步控制大姐姐了~”
她说着，再次俯下身，将脸颊深深埋进澜月柔软的胸口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温暖。
同时仰起小脸，用那双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眼睛，紧盯着澜月空洞的瞳孔。
“大姐姐~莉莉现在想问你一些事情哦~”
“……你问……”澜月的声音平淡无波，如同机械的复读。
“嘻嘻~第一个问题~大姐姐和莉莉，是怎么认识的呀？”
“……我和莉莉…是从小一起长大、最要好的朋友……”澜月毫无迟疑地回答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。
“那么大姐姐~”莉莉的笑容加深，“是莉莉更重要，还是大姐姐学校里，那些学生更重要啊~？”
然而，这个问题如同石沉大海。
澜月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，却最终一言不发，陷入了沉默。
“切！”莉莉不满地撇了撇嘴，“果然……那群小姐姐在大姐姐心里还是太碍事了……”
她低声嘟囔着，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。
“下一个问题~那些被莉莉转化了的人类，还有那个不小心死去的小哥哥，大姐姐觉得，那是莉莉的责任吗？”
“……不是，莉莉所做的一切……都是正确的……是为了……保护……”
“呵哈哈~~呵呵呵呵~~”
得到这个答案，莉莉忍不住再次发出愉悦而扭曲的笑声，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赞美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哦，大姐姐……”莉莉凑得更近，几乎是在澜月的耳边低语，“如果……莉莉以后杀了人，大姐姐会不会……责怪莉莉呢？”
只是，这个更加尖锐的问题，依旧没能得到任何回答。
经过这番简单的问答，莉莉大致摸清了目前，对于澜月精神施加的影响到了何种程度。
能够覆盖和扭曲过去的记忆，但对于涉及深层道德判断和未来可能性的尖锐问题，潜意识的反抗依旧会让其陷入停滞。
“没关系~”莉莉并不气馁，反而更加兴奋，“只要再过……再过一小段时间，就一定能完全成功了！”
“到那时…那时！！”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完美的未来，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。
但很快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现在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。
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，指针显示现在是七点十一分，距离澜月平时出门去学校还有一段时间。
“在那之前…”
说到这，在莉莉的脸上，浮现出了贪婪而甜美的笑容，手指轻轻划过澜月毫无反应的脸颊。
“大姐姐的一切…身心和灵魂，可就都暂时归莉莉所有了哦~嘻嘻嘻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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