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漆大门轰然合拢,像巨兽吞咽。隔绝了夜,却吞不尽腥风。江谢爱背抵冰冷的门板,胸腔里那颗心——不,是颗被乱葬岗的泥泞与血腥腌透的石头——正疯狂撞击着肋骨,每一次搏动都碾出骨裂般的钝痛。腐臭仿佛已渗入衣袂纹理,缠绕指尖,挥之不去。她猛地抬手捂住颈侧,指尖触到那道凸起的、粗糙的痂口。
痛!前世被撕咬的绝望,那深入骨髓的屈辱与冰冷,瞬间如毒蛇噬咬,沿着脊椎窜上头顶!她瞳孔骤缩,眼中迸射出近乎野兽的凶光,死死盯住闻声冲来的春桃。
“小姐!您……”春桃提着灯笼,昏黄的光晕下,看清江谢爱颈侧那道狰狞的暗红齿痕,魂飞魄散,声音抖得不成调,“天爷!这……这脖子……”
“闭嘴!”江谢爱低吼,声音像淬了冰渣的刀锋,割断了春桃未尽的惊呼。她眼中寒芒凛冽,不容置疑地命令:“备水!最烫的!妆奁里青玉小瓶,快!”
春桃被那眼神慑住,连滚带爬地跑向内院,灯笼的光在夜色中慌乱摇曳,像只受惊的萤火虫。
前院死寂。只有风,带着初秋的凉意,卷动她裙摆上干涸的泥污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江谢爱缓缓放下手,指尖仍残留着痂口的粗糙触感。她走到廊下铜盆边,水面倒映出一张脸——惨白得像刚从坟茔里爬出的纸钱,唯有那双眼睛,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,以及……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刻骨的恨意。
她掬起冰凉的水,用力拍打在脸上。水珠滚落,混着不知是泪还是水,滑过颈侧那道耻辱的印记。痛楚清晰,却奇异地让她镇定。她闭上眼,前世最后的画面如毒藤般缠绕:杨子轩那张温文尔雅的脸,在月光下扭曲成恶魔;冰冷的匕首刺入心脏的剧痛;还有……杨晨铭!那个在权柄顶端俯瞰众生的男人,他深邃的眼眸里,曾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……怜悯?不,那或许是错觉,是濒死者的幻觉。
“祸水红颜,死不足惜。”谁的诅咒在耳边回响?是杨子轩,还是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蛇?她猛地睁开眼,眼中再无迷茫,只有淬火的决绝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极轻的冷笑溢出唇边,带着自嘲,更带着滔天的恨意,“红颜?祸水?杨子轩,你们既将我推入地狱,便休怪我……焚尽你们的天堂!”
暖阁内,烛火跳跃。江谢爱褪下沾满泥污的外衫,露出颈侧那道狰狞的齿痕。铜盆里热水氤氲,她拧干热巾,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。温热的触感传来,竟比冰冷的夜风更让她战栗。那痂口边缘,在热气蒸腾下,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,如同毒蛇的鳞片,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她心口一紧,指尖颤抖着拂过——这齿痕,绝非寻常野兽所留!那形状,那力道,带着一种……近乎仪式感的残忍。是谁?杨子轩?还是他背后那只更黑的手?
春桃捧着青玉小瓶进来,看着小姐专注而冰冷地处理伤口,大气不敢出。瓶中是珍贵的金疮药,气味清苦。江谢爱捻起药粉,均匀撒在痂口上,细微的刺痛让她眉心微蹙,却哼都未哼一声。痛?这点痛,比起前世剜心之痛,又算得了什么?她动作利落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,只留下颈侧一道突兀的白色束缚。
“小姐……”春桃看着那刺眼的白布,声音带着哭腔,“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?明日还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呢……”
江谢爱对着铜镜,仔细调整着布条,确保它足够严实,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。镜中的人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已淬炼出钢铁般的冷硬。她淡淡开口,声音平稳得可怕:“无妨。就说昨夜不慎被野猫抓伤。”她顿了顿,镜中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,“记住,一个字都不许多说!尤其是……关于杨子轩。”
春桃吓得一哆嗦,连忙点头:“奴婢明白!打死也不说!”
处理好伤口,江谢爱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。夜色浓稠如墨,江府高墙外,树影幢幢,仿佛潜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。她能感觉到,那道来自乱葬岗的、冰冷的视线,并未真正离开。它在暗处,像毒蛇,盘踞着,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出击。杨子轩的人?还是……另有其人?
她关上窗,隔绝了黑暗,也隔绝了那无形的压力。走到书案前,铺开雪白的宣纸。烛光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投下坚定的剪影。她提起笔,蘸饱浓墨。
笔尖悬停。脑海中闪过父亲江侍郎那张忧心忡忡的脸,闪过母亲早逝后江府的艰难,闪过前世自己被蒙蔽双眼、一心扑在杨子轩身上,最终却连累全族倾覆的愚蠢!悔恨如潮水般涌来,几乎将她淹没。她深吸一口气,将那些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。
“以杀止杀,以牙还牙。”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冰冷的信条,笔尖落下,力透纸背。
第一行字,铁画银钩,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:
退婚书。
墨迹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,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无法挽回的句点。写完这三个字,她握笔的手指,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,指节凸起。斩断婚约,只是第一步。她要的,是杨子轩身败名裂,是幕后黑手血债血偿!是江家,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,能真正挺直脊梁!
窗外,更深露重。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落在江府高墙的阴影里。他手中,捻着一小块从乱葬岗泥泞中捡起的、沾着暗红粉末的碎布。月光下,那粉末闪烁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磷火的微光。他抬起头,目光精准地穿透重重屋宇,落在那间亮着微弱烛光的暖阁窗棂上。
“江谢爱……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,声音低沉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。他修长的手指,轻轻摩挲着那块碎布,似乎在感受上面残留的、属于她的气息。一丝玩味,一丝探究,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,在他深邃的眼底悄然蔓延。
“乱葬岗爬回来的孤魂,竟敢写退婚书?”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那笑容里没有温度,只有猎人看到猎物挣扎时的残忍与期待,“这盘棋,终于……要开始变了。”
他捏紧了手中的碎布,那暗红的粉末在指缝间簌簌落下,如同滴落的血珠。齿痕犹在,杀机已萌。这京城的天,怕是要……变了颜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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