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晨雾总带着水汽,桃林的嫩枝刚抽新芽,沾着的露珠便顺着叶脉滚落在青石板上,洇出细碎的湿痕。江谢爱披着件月白披风站在廊下,手里捏着封刚拆的信——是永熙帝派快马送抵的治水奏报,字迹比上次规整了些,末尾却画了个小小的桃花简笔,是她教他的标记,意为“诸事安稳,勿念”。
“在看什么,站着不动?”杨晨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刚从灶房出来的暖意。他手里端着只粗瓷碗,热气裹着姜枣的甜香漫开,“刚炖的姜枣茶,驱驱晨寒。”
江谢爱回头时,他已走到跟前,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试了试温度,眉梢微蹙:“还是凉的,下次等我一起出来。”她笑着接过茶碗,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,低头读信时,指尖在“商盟调运的粮草已抵灾区,百姓已开始筑堤”这句上顿了顿:“念江长大了,你看他调度粮草的法子,竟比我们当年还细致。”
杨晨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信纸,视线落在那朵小桃花上时,眼底漾开浅笑:“随你,心思细。”他话音刚落,院门外便传来影卫轻叩门环的声响,三长两短,是约定的急报信号。江谢爱手里的茶碗晃了晃,姜枣茶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桃枝——自上次那枚月牙纹令牌后,影卫的急报总带着让人悬心的意味。
进来的是影卫副统领秦风,一身青衣沾着风尘,显然是连夜从西北赶回来的。他单膝跪地,双手奉上一个油布包裹的木盒:“太傅,夫人,西北林氏找到了。这是林氏族长林啸云托属下带来的信物与书信,还有……当年江老大人的亲笔信。”
木盒打开的瞬间,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混着西北的沙砾气息飘出。最上面是封折叠整齐的信笺,封皮上“谢爱侄女亲启”几个字,笔锋刚劲,正是江父的字迹。江谢爱指尖刚触到纸页,便觉眼眶发热——这是父亲死后,她第一次见到除手札外的亲笔信,墨迹边缘虽有些褪色,却依旧能看出书写时的郑重。
“景元二十六年春,余与林啸云订交于西北沙海。彼时他为护族中老弱,与苏氏旧部麾下死士死战,余率军驰援,遂成莫逆。今留书一封,托啸云保管,若谢爱日后遇苏氏相关之难,可持此信寻他。林氏世代守边,藏有苏氏通敌之证,此证若出,可洗江家、苏氏两族冤屈……”信读到此处,江谢爱的声音已带了颤音,她抬头看向杨晨铭,见他正盯着木盒里的另一件东西——那是半块玉佩,青玉质地,上面刻着半朵莲花,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。
“这玉佩……”杨晨铭伸手拿起玉佩,指尖摩挲着断裂处的糙面,神色凝重,“我娘的梳妆盒里,有一模一样的半块。”江谢爱猛地想起苏氏日记里的记载:“景元二十四年,与江夫人初遇,互赠半朵莲玉佩,约为姐妹。”原来这半块玉佩,是母亲与江父夫人的定情信物,竟辗转到了林啸云手里。
秦风适时开口:“林族长说,这半块玉佩是江老大人当年所赠,让属下务必转交夫人。他还说,当年苏氏旧部与西北军阀勾结,并非为了复辟前朝,而是为了夺取西北的铁矿——那里的铁矿可铸神兵,苏氏旧人想借此招兵买马,另立门户。那枚月牙纹令牌,是当年军阀给苏氏死士的信物,用于传递铁矿开采的消息。”
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在两人心头。江谢爱忽然想起126章户部查贪时,苏氏门生贪墨的军饷数额,与铁矿开采的成本恰好吻合;145章太傅供认时,只说为了复辟,却对铁矿之事绝口不提。原来苏氏旧部的野心,远比复辟更大——他们要的不是皇位,是足以颠覆天下的兵权与财富。
杨晨铭将玉佩放在江谢爱手心,掌心的温度透过玉佩传来:“我娘当年发现的,恐怕不只是复辟计划,还有铁矿之事。”他想起母亲日记里“夜探铁矿,险遭灭口”的记载,从前只当是通敌的诬陷,如今才懂其中隐情。江谢爱握紧玉佩,青玉的凉意沁入掌心,却让她莫名安定——父亲留下的线索,终于串成了线。
秦风又递上林啸云的亲笔信,字迹带着西北人的豪爽,却在提及江父时多了几分郑重:“江兄当年救我全族,此恩不敢忘。今闻江南苏氏残余作乱,特告知一事:苏氏在江南有处密藏,藏着铁矿账册与兵符草图,密藏入口与运河水脉相连。近日查得江南运河水位异常,恐是有人在寻找密藏。若需相助,林氏三千铁骑随时待命。”
“运河水位异常?”江谢爱猛地想起永熙帝奏报里的一句话:“江南运河近日水位骤降,多处浅滩显露,舟船难行。”当时她只当是梅雨季过后的正常现象,如今想来,怕是有人在暗中挖掘密藏,导致水位异动。杨晨铭走到窗边,望着院外蜿蜒流向运河的小溪,眉头紧锁:“苏氏残余在江南经营多年,竟藏着这样的后手。”
正说着,管家又送来了一封京城急信,是永熙帝的贴身太监所写,字迹潦草:“陛下近日处理治水奏折时,发现三份江南漕运官员的奏报被篡改,内容皆与运河水位相关。已将涉事官员关押,却审不出幕后主使。陛下恐江南有失,让二位多加留意。”
江谢爱将两封信放在一起比对,忽然发现林啸云信里提到的“密藏与水脉相连”,与漕运奏报里的“水位骤降区域”恰好吻合。她起身走到书架前,取出一幅江南水利图——那是当年她治理江南水利时亲手绘制的,图上用朱砂标记着运河的暗渠与水闸。指尖落在一处标着“桃溪渡”的地方,她抬头看向杨晨铭:“这里,是我们桃林下游的渡口,也是运河暗渠的交汇处。”
杨晨铭凑过来,指尖顺着暗渠的标记划过:“若密藏在这里,挖渠寻藏必会导致水位下降。看来苏氏残余是急了,想拿到账册与兵符,趁水患之际作乱。”他看向秦风:“你速回西北,告知林啸云,暂勿轻动,待我们查明密藏位置,再商议对策。另外,让影卫严密监视桃溪渡,若有可疑人物,暗中跟踪,勿打草惊蛇。”
秦风领命离去后,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。江谢爱重新拿起江父的信,指尖在“洗江家、苏氏两族冤屈”几个字上反复摩挲。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,太后递来的毒酒旁,放着一枚刻着莲花的玉佩,当时她只当是普通饰物,如今想来,那或许是另一块半莲玉佩。
“晨铭,”她轻声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你说,前世我死的时候,太后手里的玉佩,会不会就是这另一半?”杨晨铭走到她身边,轻轻将她揽入怀中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:“或许吧。但前世的事,已经过去了。这一世,我们会找到所有真相,不会再留遗憾。”
他的怀抱很暖,带着淡淡的墨香,是江谢爱熟悉的味道。她靠在他怀里,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晨雾,桃枝上的露珠折射着阳光,亮得像细碎的星子。她忽然想起永熙帝小时候,总在桃林里追着蝴蝶跑,摔倒了也不哭,只是爬起来扑到她怀里,喊着“阿娘吹吹就不疼了”。如今那个孩子,已经能独当一面,在京城守护着他们打下的江山。
“念江那边,要不要传个信?”她轻声问。杨晨铭摇头,伸手拿起那半块玉佩,放在阳光下照了照,玉佩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:“不用。他是帝王,该学会面对这些风雨。我们帮他守住江南的根基,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。”
午后时分,江谢爱带着侍女去了桃溪渡。渡口的水位果然降了不少,原本深不见底的河道,如今已能看到河底的鹅卵石。几个船夫正蹲在岸边发愁,见江谢爱来了,连忙起身行礼:“夫人,这水位降得蹊跷,往常这个时候,正是行船的好时节,如今连小划子都撑不动了。”
江谢爱蹲下身,指尖沾了点河水,尝了尝——水味带着一丝铁锈气,与西北铁矿附近的水质相似。她抬头看向渡口旁的一棵老槐树,树干上刻着个模糊的“苏”字,是当年苏氏旧宅的界碑。她忽然想起林啸云信里的话:“密藏入口,隐于槐下。”
正欲细看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她转身时,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少年,手里提着个竹篮,篮子里装着刚采的桃花。少年看到她,愣了一下,连忙低下头,匆匆走过。江谢爱却注意到,他的手腕上,戴着一枚小小的铁环,上面刻着半个月牙纹——正是西北军阀死士的标记。
她没有声张,只是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渡口的小巷里。侍女轻声问:“夫人,要不要属下跟上他?”江谢爱摇头,目光重新落在老槐树下:“不用。他只是个探路的。真正的大鱼,还在后面。”
夕阳西下时,江谢爱回到桃林。杨晨铭正坐在书房里写回信,见她回来,放下笔起身迎上:“怎么样?”她将看到的一切告知他,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片带着铁锈的鹅卵石:“你看,这石头是从渡口河底捡的,上面有铁矿的痕迹。”
杨晨铭接过石头,放在灯下细看,忽然发现石头的缝隙里,卡着一小片丝绸碎片,上面绣着半朵莲花——与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他抬头看向江谢爱,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:“看来,苏氏密藏里的东西,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。”
夜色渐深,桃林里静悄悄的,只有风吹过桃枝的轻响。江谢爱躺在床上,手里握着那半块玉佩,身旁的杨晨铭已经睡着,呼吸均匀。她忽然想起林啸云信里的最后一句话:“苏氏密藏之中,除账册兵符,尚有一物,关乎皇室血脉。”
皇室血脉?她心里一动,想起永熙帝并非杨晨铭亲生,而是当年收养的孤儿。难道这密藏里,藏着永熙帝的身世之谜?她侧头看向杨晨铭的睡颜,月光透过窗纱落在他脸上,勾勒出他坚毅的下颌线。她轻轻握住他的手,在心里默默想:无论是什么秘密,这一世,我们都一起面对。
窗外的桃枝被风吹得轻晃,影子落在墙上,像一幅流动的画。远处的运河传来隐约的水声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,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水脉深处,悄悄苏醒。而那枚半莲玉佩,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,映着两人交握的手,安静而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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