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送出去后的第十日,江南下了一场秋雨。
雨丝细密如愁,将庭院里的桂树洗得愈发青翠,却也把那满树的甜香冲刷得淡了。江谢爱坐在窗前,手中拿着一枚棋子,在棋盘上悬了许久,却迟迟没有落下。棋盘对面,杨晨铭正气定神闲地烹茶,沸水冲入紫砂壶,一缕白雾袅袅升起,带着清苦的茶香。
“心乱了?”杨晨铭将一杯沏好的雨前龙井推到她面前,声音温润。
江谢爱放下棋子,端起茶杯,却不喝,只是用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。“影卫那边,还没有消息吗?”她问。这十天里,她表面上一切如常,教杨安读书,打理院落,可那根弦,始终是紧绷的。
“沈万三若能被轻易找到,他便不是沈万三了。”杨晨铭的语气波澜不惊,“他主动散尽家财,退隐江湖,便是要将自己从这世间抹去。我们寻他,本就是逆天而行。”
江谢爱知道他说的是道理,可心中那份焦灼却无法平息。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,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商盟中运筹帷幄的自己。那时候,她要找一个人,查一件事,从未超过三天。可如今,她面对的,是一个主动将自己化为尘埃的传奇。
“我怕……”她低声说,“我怕安儿那颗新芽,等不到浇灌的春雨。”
杨晨铭伸出手,覆在她的手背上,温暖而干燥。“安儿有我们。在找到那位‘园丁’之前,我们自己,便是最好的园丁。”
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,让江谢爱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。是啊,他们还有时间。他们可以自己教。
然而,就在她准备放下执念,顺其自然之时,转机却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到来。
三日后,雨过天晴。商盟在江南的现任总管,一个名叫秦川的中年人,前来拜见。秦川是江谢爱亲手提拔的年轻人,沉稳干练,对她忠心耿耿。
“县主,”秦川呈上一本厚厚的账簿,“这是近十年来,商盟所有‘死账’的记录。按您的吩咐,我们重新梳理了一遍,并未发现与沈万三先生相关的线索。”
江谢爱翻看着账簿,上面记录的都是些人死债消、商号倒闭的陈年旧事,密密麻麻,却毫无头绪。她心中刚燃起的一点火苗,又黯淡了下去。
“不过,”秦川话锋一转,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、边缘已经磨损的纸条,“这是我们在整理沈先生旧宅时,从一本《商道》的夹层里发现的。当时以为是废纸,便随意收了起来。今日听闻您在找他,才猛然想起。”
江谢爱接过纸条,只见上面用一种极为潦草的笔迹写着几个字:“蜀道,青衣江畔,一钱茶。”
没有落款,没有日期,只有这七个字,像一句没头没尾的谶语。
“蜀道?”杨晨铭走了过来,目光落在纸条上,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。他跑去那里做什么?”
“蜀道虽难,却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之一。”江谢爱的眼中却亮起了光。她摩挲着那张纸条,指尖能感受到上面凹凸不平的笔痕,仿佛能写下这行字的人,当时心中正激荡着某种决绝的情绪。
“一钱茶……”她轻声念着,脑中飞速运转。在商道的行话里,“一钱”有时并非指价格,而是指“唯一”或“初心”。而“茶”,除了字面意思,也常常代指“交易”或“会面”。
“秦川,”她抬起头,眼神锐利如鹰,“立刻派人去蜀地,沿着青衣江,寻找一家名为‘一钱茶’的茶馆。不要惊动任何人,只查这家茶馆的东家是谁,什么时候开的,平日里都有什么客人。”
“是!”秦川领命而去。
庭院里,又恢复了宁静。但这一次,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灼,而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凝重。
“这会是陷阱吗?”杨晨铭问。他一生谨慎,尤其是在涉及家人的事情上。
“或许是,或许不是。”江谢爱将纸条小心地收好,“但沈万三这样的人,若想留下线索,绝不会直白地写下地址。这七个字,既是路标,也是考验。能看懂的,便是他要等的人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:“而且,我有一种直觉。他留下的,不仅仅是一个地址。”
接下来的半个月,是漫长的等待。江谢爱没有再催促,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仿佛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。她陪着杨安读书,听他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,甚至在杨晨铭的指导下,开始学习一些简单的防身剑术。她的生活,看似回到了最初的悠闲。
但只有杨晨铭知道,她每晚都会在书房待到深夜。她不再看那些兵书或账册,而是开始研读地理志和佛经。她在为一场未知的远行,做着最充分的准备。
终于,在一个月圆之夜,秦川再次悄然出现。
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。
“县主,”他声音沙哑地汇报,“我们找到了。在青衣江畔一个叫‘忘忧镇’的地方,确实有一家茶馆,就叫‘一钱茶’。”
“茶馆的东家是谁?”江谢爱追问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没有东家。”秦川摇了摇头,说出了一句更令人费解的话,“那家茶馆,是镇上唯一的茶馆。镇上的人说,它已经存在了近百年。没有人知道是谁开的,也没有人见过老板。茶馆里只有一个哑巴老仆在打理,每天只煮一壶茶,过往的客人,无论贫富,只需付一文钱,便能喝上一碗。”
“百年茶馆?”杨晨铭的眉头紧紧皱起。这听起来,更像是一个江湖传说。
“是的。而且……”秦川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最关键的发现,“我们的人假扮成商客,在茶馆里住了一晚。那哑巴老仆在收拾桌子时,无意间掉落了一块令牌。我们的眼线看清了,那令牌上刻着的,是商盟初创时,最高层核心成员才能持有的‘泉’字徽记。”
“泉”字徽记!
江谢爱猛地站了起来,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。这个徽记,早在商盟壮大之后,便被全部收回,封存了起来。它代表着商盟最原始、最隐秘的过去。
“沈万三……他不是在躲藏。”江谢爱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,“他是在‘还债’。”
“还债?”杨晨铭不解。
“商盟的财富,是从刀口舔血、权谋交易中积累起来的。它成就了我们,也沾染了无数血腥与罪恶。”江谢爱的眼中泛起一丝水光,她想起了前世,想起了那些为了利益而牺牲的人。“沈万三所说的‘商道的终极’,或许不是赚更多的钱,而是‘赎罪’。他用尽一生财富,买下了一家百年茶馆,用一碗一文钱的茶,去偿还那些看不见的债。”
这个推论,让杨晨铭也陷入了沉默。他从未想过,金钱的尽头,会是如此一种近乎于苦行僧般的修行。
“我必须去一趟蜀地。”江谢爱做出了决定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我陪你。”杨晨铭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不。”江谢爱却摇了摇头,她走到他面前,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动作轻柔而坚定,“晨铭,这是我的道。就像当年你独自一人去面对沙场一样,这一次,让我独自去面对我的‘商道’。你留在这里,替我守好安儿,守好这个家。”
她看着他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信任:“而且,我相信,沈万三等的,不是我‘太上皇’的丈夫,而是‘江县主’。这是我们商盟人自己的事。”
杨晨铭凝视着她,看了许久。他从她的眼中,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朝堂上舌战群儒、在商海中翻云覆雨的江县主的影子,但那影子之上,又多了一层岁月沉淀下来的慈悲与通透。
他终于点了点头,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。
“好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,“去吧。但记住,你的身后,永远有我。无论遇到什么,捏碎我给你的那块暖玉,我会立刻赶到。”
江谢爱靠在他的怀里,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和心跳,心中一片安宁。
她知道,这一趟蜀道之行,或许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凶险。她要面对的,可能是一个看透世事、心如止水的传奇,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、深不见底的陷阱。
但她更知道,为了杨安心中那颗名为“希望”的新芽,她必须去。
她要去亲手取来那瓢能浇灌新芽的“春水”,哪怕为此,要再入一次江湖,再涉一次险滩。
夜色渐深,月光如水银泻地。江谢爱已经开始默默收拾行装,她的动作轻巧而熟练,就像当年无数次为杨晨铭准备出征的行囊一样。
只是这一次,她要去的,是没有硝烟的战场。
而她要带回来的,是整个大朝,一个全新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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