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的晨雾尚未散尽，玛利亚安排的公寓内已弥漫着紧张的气氛。小满坐在客厅中央，绣绷上的凤凰渐趋完整，另一只翅膀正在她指尖下缓缓成形。从黎明开始，她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，只有手指在不停地运动，仿佛与绣品融为一体。
姜芸站在窗边，撩开百叶窗的一角，注视着楼下街道。两小时前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对面，至今无人下车。这种异常的停留让她心生警惕。
“他们找到我们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林晓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，眼下是深深的阴影。她整夜未眠，反复查看保安提供的监控视频。“视频很清晰，皮埃尔和两个亚洲面孔的人一起进入展厅，替换了绣品。但单凭这个，还无法直接联系到山崎。”
“足够让警方正式介入调查了。”姜芸放下百叶窗，转身看向小满，“今天我们得格外小心。山崎既然能找到这里，绝不会坐视我们完成绣品。”
小满的指尖未停，只是轻轻点头。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绣品上，仿佛外界的威胁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。
上午九点，玛利亚匆匆赶到，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。
“山崎集团今天下午将在东京召开新闻发布会，宣称发现了一件‘失传的东洋刺绣瑰宝’。”她将平板电脑递给姜芸，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《百鸟朝凤》照片，“他们已经开始预热宣传。”
姜芸的心沉了下去。照片上的确实是真品，那独特的针法和光泽她再熟悉不过。
“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行动。”林晓急切地说。
玛利亚摇头：“卢浮宫官方表示，在调查结束前，不能对外发布任何声明。这是他们的标准程序。”
“标准程序？”姜芸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，“那就意味着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颠倒黑白？”
小满忽然停下手中的针，抬起头来。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表情，像是听到了某种旁人无法感知的声音。
“怎么了？”姜芸立即注意到她的异常。
小满的指尖轻轻抚过刚刚完成的凤凰翅膀部分：“这里...需要调整。羽梢的角度应该再上扬三分，这才是真正的《百鸟朝凤》。”
姜芸走近细看，惊讶地发现小满正在修改的部分，正是原作中她一直觉得稍有不足的地方。这种对原作的超越，已远远超出了简单复制的范畴。
玛利亚的手机突然响起，她接听后脸色骤变。
“皮埃尔刚刚向卢浮宫提交了辞呈，一小时后飞往东京的航班。”她挂断电话，语气急促，“警方现在才拿到搜查令，恐怕来不及阻止他离境了。”
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皮埃尔一旦离开法国，调查将陷入僵局，关键证人的缺失将使案件难以推进。
“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。”林晓猛地站起。
姜芸沉思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：“玛利亚，能否安排我们与卢浮宫馆长直接会面？现在，立刻。”
“我可以试试，但...”
“告诉他，我们不仅会完成《百鸟朝凤》的复原，还会在现场演示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刺绣技艺。”姜芸看向小满，语气坚定，“盲绣不只是复制，更是一种创新。我们要让卢浮宫明白，他们即将失去的是什么。”
玛利亚被姜芸的气势震慑，立刻开始拨打电话。
趁这个间隙，姜芸蹲下身，与小满平视：“你确定要修改原作吗？这意味着我们要承担更大的风险。”
小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神秘的自信：“姜老师，当我触摸原作时，能感觉到那些被隐藏的痕迹。有些针法因为年代久远而失传，有些则是因为绣娘自身的局限而未能完美呈现。”她的手指轻抚绣面，“而这幅绣品，应该以它最完整的面貌问世。”
姜芸凝视着小满那双无法视物却异常明亮的眼睛，终于点头：“那就按你感知的去做。”
一小时后，她们出现在卢浮宫馆长的办公室。让-路易·马丁馆长是位银发老者，有着学者特有的沉稳气质。他仔细观看了监控视频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皮埃尔的事情令我非常遗憾，”他最终开口，“但卢浮宫的声誉必须维护。在调查结束前，我们无法对外发表官方声明。”
姜芸不卑不亢地回应：“我们理解您的立场，马丁馆长。但我们希望您能亲眼见证一个奇迹。”
她示意小满上前。小满手中拿着绣绷，上面是即将完成的《百鸟朝凤》。
“这是...”马丁馆长戴上眼镜，凑近细看，眼中闪过惊讶，“这与原作的风格一致，但似乎...更加生动？”
“因为这才是《百鸟朝凤》应有的样子。”小满轻声说，手指轻抚凤凰的眼睛，“原作在传承过程中，部分针法已经失传或变形。而现在，它正在回归完整。”
马丁馆长注视着绣品，久久不语。办公室墙上的古董钟滴答作响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“即使如此，”他终于开口，“卢浮宫的规定...”
话音未落，办公室门被敲响。秘书匆匆进入，在马丁馆长耳边低语几句。馆长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。
“抱歉，刚刚接到消息，皮埃尔在机场被拦截了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“不是因为我们的调查，而是因为海关在他行李中发现了未申报的文物。”
这一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什么文物？”姜芸问。
马丁馆长揉了揉太阳穴：“一幅小型中国刺绣，据初步鉴定，可能是清代皇室用品。”
林晓倒吸一口气：“他不仅调包，还盗窃？”
“看来如此。”马丁馆长站起身，神情严肃，“女士们，卢浮宫将全力配合调查。同时，我正式邀请你们继续完成这幅作品，并在开幕式上展出。”
离开馆长办公室，三人沉默地走在卢浮宫的长廊里。两旁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品，但她们无心欣赏。
“太巧合了，”林晓终于开口，“皮埃尔偏偏在此时被查出携带未申报文物？”
姜芸点头：“像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
小满却似乎并不意外：“当虚假的东西被放置在本该真实的位置上，真相总会以某种方式显现。”
回到展厅，小满立即回到绣绷前，继续工作。她的手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捷，针脚细密如初，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，仿佛在演奏无声的乐章。
姜芸则开始联系国内。通过视频，她向合作社的绣娘们展示了进展。屏幕那端，张师傅看着小满的绣品，久久不语。
“这丫头...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她在做我们几代绣娘都没能做到的事。”
夜幕降临时，《百鸟朝凤》已接近完成。那只凤凰栩栩如生，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。最令人惊叹的是它的眼睛，既有禽鸟的灵动，又有一种超然的神性，让人不敢直视。
小满绣完最后一针羽梢，手指终于停了下来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，指尖因长时间工作而红肿破皮，但嘴角却带着满足的微笑。
“完成了？”姜芸轻声问。
小满摇头：“还差最后一点。凤凰的冠羽，需要等到明天早晨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在光线下，我才能感知到最后的色彩平衡。”小满的语气神秘而坚定。
当晚，姜芸独自在公寓阳台沉思。巴黎的夜空难得清朗，几颗星星在都市光害中顽强地闪烁。她想起小满这些天的变化，那种超越常人的感知力，那种对绣品近乎通灵的理解。
手机震动，是陈嘉豪发来的新信息：
「山崎明日的发布会将如期举行，他们似乎有恃无恐。小心，他们在巴黎还有人。p.S. 真品可能从未离开法国。」
姜芸握紧手机。这场斗争远未结束，相反，它正在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。
回到屋内，她发现小满并未入睡，而是坐在 pleted 绣品前，手指悬在凤凰冠羽的位置上方，轻轻颤动，像是在感受某种无形的能量。
“你感觉到了什么？”姜芸轻声问。
小满缓缓收回手，脸上有一种难以解读的表情：“它想要被完成，姜老师。这幅绣品...它有自己的生命。”
窗外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启动，驶入巴黎深沉的夜色中。而展厅里，那只即将完整的凤凰，在月光下泛着微妙的光芒，仿佛真的活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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